章節3
就是你的錯
院子不大,就住了那三五戶人家。往東,是單身農民工火子租住的單間。
三五戶人家中,王大平家有個小男孩,有五歲多了,名叫王小丁,樣子機靈得很,人見人愛。王大平一向將孩子看得嚴,長年將嘴巴擱在孩子身上:“小丁丁啊,千萬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千萬不要吃陌生人給的東西,千萬不要跟著陌生人走了啊……”小丁就像犯了錯似地不停地點頭。
但,鄰裏相處久了,自然會有些話語搭上一搭地。
火子的脾氣好,還不到三十歲,家中也有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當然,他的小男孩連同他的老婆,都丟在了千裏之外的鄉下。時不時地,火子就會逗小丁一句:“小丁丁啊,今天放學怎麼沒有看見紅花啊,是不是表現不好了?”
開始的那會兒,王大平也向著小丁使臉色,不讓小丁和火子說話;要不,就猛地按一下電動車油門,一溜煙地走開,讓火子落下個沒趣。但就有一回,那天下午王大平家七十多歲的老父親得了急病,兩口子一起將老頭送到了醫院。等辦好了住院手續,一看手機上的幾個未接電話,是幼兒園老師打來的。他們這才想起去幼兒園接小丁。王大平急忙打的往幼兒園跑,可哪裏還有小丁的影子。回到家裏,小丁丁正樂嗬嗬地吃著冰激淩。一問,才知道是收工的火子路過幼兒園,遇上了和老師一起在幼兒園門前傻等的小丁,小丁說認識火子叔叔,就給帶回家了。
打那以後,小丁一遇到火子,就“叔叔叔叔”地叫個不停,火子呢,就會時不時地誇獎小丁幾句,有時還買些高檔零食給小丁吃。王大平家裏買了好吃的菜,也會叫下火子,兩人還會喝上幾杯。王大平兩口子有急事不能及時接小丁時,就會打個電話讓火子去接。
再,院子裏其他人逗小丁玩兒時,王大平也停下電動車,和人家耐煩地拉上幾句家常。小丁甜甜的聲音一叫喚,有點臉熟的叔叔阿姨都會買點零食給他,小丁接著就會來一句更甜的“謝謝”。
可就在“六一”兒童節前兩天,小丁不見了。
王大平去幼兒園找,幼兒園老師說:“是個叔叔將小丁接走了啊,給小丁買了杯大大的冰激淩。”王大平心想那是火子了,就到火子的住處去。火子一個人正在爐子上做飯,他說他根本就沒有去接過小丁。火子也急了,慌忙關了爐子,幫王大平一道去尋找小丁。
找了兩天,仍然沒能找到。王大平報了警。
王大平還偷偷地告訴警察,火子和小丁很熟,是不是問題出在火子這兒。警察也連夜對也火子關係密切的人進行調查,還派人去他的老家去查訪,可還是一無所獲。
三個月了,小丁還是沒有找到。
就在王大平兩口子快要崩潰的時候,從警察那傳來好消息,鄰省省城破獲了一起特大拐賣兒童案,其中就在他們家的王小丁。
王小丁和爸媽分開了三個月,可一點也沒變,隻是不停地說“想爸爸想媽媽”。一會,小丁又說:“我想火子叔叔了。”火子正站在他們家門口,想著來和孩子說上幾句話。聽了這話,王大平堵在了家門口,大聲說道:“就是你的錯!你想想,不是你火子拉著我家小丁說話,不是你常常買零食我家小丁吃,那我家的小丁會跟著一個買了零食的男子走嗎?我們再不能讓孩子這樣做了!小丁,以後,千萬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千萬不要吃陌生人給的東西,千萬不要跟著陌生人走了……”
院子裏的鄰居也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說:是啊,就是他的錯!不是他逗孩子,讓孩子學會和外人說話吃外人買的零食,那人家孩子會被拐騙走嗎?
是啊,就是他的錯!又有人重複說。
火子怔怔地站在了那兒,他想要說什麼卻說不出。他想了想,覺得真是自己的錯了。
尋找失主
鄭直這幾天頭頂總飄著塊烏雲一樣,一直愁眉苦臉。
他在毛巾廠上班,自己每月的工資照樣沒少一分,但是工資是眉毛物價是頭發,頭發像野草樣瘋長眉毛總是紋絲不動。老婆娟子的小吃攤前幾天讓城管給收了,正想法托人去將攤車要回來。收入少多了,他不得不叮囑娟子每天買菜時得細細問問價,要不,就每天下午去買菜,也許還能撿到那不用掏錢的青菜,或許還有活蹦亂跳的幾條小泥鰍。
兒子小天說,學校又得交補課費了,每人每月三百元。不然,就得坐教室最後一排去。
鄉下的父親來電話說,母親的高血壓病又犯得厲害,說不定得住院了。
生活就是副重擔,重重地壓在鄭直並不高大的身軀上。
但不走運的鄭直偏偏幸運了一回,他撿到了一個錢包。
就在昨天下班回家的時候,他步行經過民主路口,一個錢包張著大口對著前行的鄭直。路過的人一個又一個,像沒看見一樣。鄭直撿起了它。他還在那兒站了站,喊了幾聲:“誰的錢包?誰的錢包?”可是,除了幾個人像看外星人一樣,或者像看騙子一樣,看了他幾眼,沒有誰理會他。
他將錢包放進了自己的口袋,回到了家。
娟子剛從菜場回來,正在擇菜。青菜的黃葉不多,見了鄭直,娟子很高興地打招呼:“回來了,一會就吃飯了。”兒子小天正在做作業,聚精會神。
鄭直沒有接上娟子的話,卻將娟子拉進房間,神秘地拿出了那個錢包:“娟子你看,我剛才撿到一個錢包。”說著就打開了錢包。他一張一張地數著百元鈔票,娟子也一張一張地隨著數著數目。
有十八張百元的,還有幾張十元一元的。一共是一千八百四十三元錢。還有,一張身份證,兩張銀行卡。
娟子興奮不已:“我們家的鄭直啊,也有這樣的好機會,這下好了,小天的錢明天就能交上了……”
鄭直也激動,心想,銀行卡上的錢不可能取得出,但那一千八百多元錢已是不少了。這下也能為母親買點好一些的高血壓的藥了。還有,這些天,家中的生活也能改善改善了。
“可是,這錢,我們能用嗎?”鄭直在口中呢喃著,聲音很小。但老婆娟子還是聽到了。娟子一向都是聽鄭直的話的。她也就想:這錢,我們能用嗎?
夫妻兩個就都不做聲了。
娟子看那張身份證,身份證上的人名和地址寫得清清楚楚:李大林……長江路98號。
好一會,還是鄭直先說:“明天,我們將錢還給人家吧。”
第二天,鄭直得上中班,中午十二點接班,那得在十二點之前將錢包歸還給李大林。李大林不知道長江路在哪兒,就問了問鄰居,鄰居想了想說:“應該在城東工業園那兒吧。我們這是城西,得打的去才好,從公共汽車得兩個多小時哩。”
鄭直起了個大早,匆匆吃了兩個饅頭就上了公汽。他當然不會去打的,那得一百多元哩。公汽上的人照樣很多,鄭直將李大林的錢包揣在懷中,緊緊地。他轉了三次車,才到了長江路。他下了車。
長江路98號,他一路走著,數著門牌號。這條路上大多是大公司大工廠,比他住的城西那一塊氣派多了。鄭直也顧不上看東看西,他隻想著一心將錢包迅速歸還後再去接班。
終於到了98號,是一家大公司,瑞生生物科技。門口有兩個保安站崗,鄭直走過去,保安就叫道:“做什麼啊?”鄭直就說:“我找李大林。”
保安仔細看了他幾眼,說:“你找他做什麼?”
“我撿到了他的錢包,想還給他。”鄭直說。
聽了這話,保安拿出了登記本,讓鄭直登記,說:“他在辦公大樓八樓,你去找吧。”
好不容易到了辦公大樓八樓,鄭直又讓人攔住了:“請問你來這兒,有事嗎?”是一個漂亮的女秘書。
“我想找一下李大林。”鄭直說。
“你和他有預約嗎?”女秘書又問。
“是這樣的,我昨天撿到了李大林的錢包,今天想來還給他。”鄭直又說。
“那請你也等一等,前邊已經有三個人預約了。”女秘書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鄭直看了看時間,現在是九點二十,要是半小時後還不能往回趕的話,上班就得遲到了。他就又想到找一找那女秘書,讓她給說一說,可是哪裏還有她的人影?
九點四十五分,女秘書探出了美麗的腦袋:“李總說,讓你進來。”
鄭直看了看辦公室的標牌,是“董事長辦公室”幾個字。他走進去,一個男子正在撥打著電話。辦公室裏富麗堂皇的裝潢,鄭直隻在電視劇上見過。
“我要找李大林。”鄭直對著不停地打著電話的男子說。
男子這才停下來,說:“我就是李大林。”
“是這樣,李大林,我昨天在民主路口撿到了你的錢包,裏麵有一千八百四十三元錢,一張身份證,兩張銀行卡。現在,我歸還給你。”鄭直說。鄭直其實早已將身份證上的照片樣子記住了,看來這個李大林是沒有錯的。
“好的,好的。”男子說。
“裏麵有一千八百四十三元錢,一張身份證,兩張銀行卡。請你清點一下。”鄭直又說。
“那……你放在辦公桌上吧。”男子說著,用手指了指他不遠處的一張桌子。一個電話打進來,男子又拿起了電話。
放下錢包,鄭直大踏步邁出了董事長辦公室。
他在長江路口等公汽。這時候回去,上班應該不會遲到。
他望了望天,沒有一絲風。天邊不遠處的一大塊烏雲,好像就要壓向他的頭頂。
旗袍
古樸的石板街,街麵全是用青石鋪成的,一塊接著一塊。青石街的兩邊,是古樸的小店,一間連著一間。街尾,有一間縫紉鋪,古色古香的木門。
縫紉鋪其實是間旗袍鋪,專做旗袍。老店主陳德生,小店主陳竹遠,將這祖業承了下來。手藝精,生意也就紅火。做旗袍專和女人打交道,這爺倆眼睛毒,女人一進門,就知道那旗袍怎麼做了。不用量身個兒,也不多問前來的女人,隻說個日子來拿就是了。到了日子還不來拿,小店主陳竹遠也會送上門去。見的女人多,但家中卻沒個女人。老店主的夫人在兒子陳竹遠隻有十歲的時候就得了結核病,治不了,丟下了爺倆,去了。老子沒再娶,一門心思教兒子。兒子也爭氣,十五歲時就能單個兒做旗袍。兒子在早些年也有過娃娃親,十二歲的時候他還見過那女娃,臉清秀清秀的,有雙大眼睛。兒子陳竹遠縫著旗袍,也就想著那清秀清秀的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