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又重新訪問(1 / 1)

……我又重新訪問了

那一角土地,我曾經作為一個被放逐者

在那兒度過了兩年不知不覺的歲月[1]。

自從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年啦——

對於我,生活中起過很多的變化,

而我自己呢,遵從著普遍的法則,

也有了很多的改變;——但在這兒,

那往日的一切又重新生動地圍繞著我;

就好像昨天

我還在這些樹叢中漫步過一樣。

這兒是那間貶居時的小屋,

我和我可憐的奶娘在那兒同住過。

老媽媽早就不在啦[2]——隔著牆壁

我再也聽不見她小心巡視時的

沉重的腳步聲。

這兒是那座多樹的山坡,

我時常寂然不動地坐在上麵——

凝視著湖水,還帶著哀愁

回想起另一些海岸,另一些波浪……

在金黃色的田地和綠色的原野中間

它閃著青光,在遼闊地伸展著;

一個漁夫駕著扁舟

橫過那未知莫測的湖水,

還在身後拖著一麵破舊了的魚網。

在傾斜的岸旁,散布著許多村莊,

在它們後麵歪立著一所磨坊,

迎風吃力地旋轉著它的翅膀……

在祖傳的領地的邊界上,

就是那條被雨水衝壞了的大路

在伸向山坡的地方,

立著三棵鬆樹——一棵稍遠一點,

其他兩棵緊緊地並排著,——

當我在月色的清光下

騎著馬經過它們的身旁,

它們的樹頂就用熟悉的喧響聲將我歡迎。

現在我沿著這條大路走過去,

我又看見它們在我的前方。它們還是那樣,

還是同樣地傳出了我的耳朵所熟悉的喧響——

但在它們衰老的樹根旁

(從前那兒是空曠的、光裸的),

現在已經長起一片年青的樹叢,

綠色的家庭;小樹像孩子一樣

擁擠在它們的蔭影下。

而在遠方,站著它們的一位憂鬱的同伴,

像個年老的獨身者,它的四周圍

還是像以前一樣地空曠。

你們好啊,

年青的和不熟識的家族!

我不會看到你們日後的壯大的成長,

就是當你們長得高過了我的老同伴,

並且把它們的老樹頂

從過路人的眼前遮閉了的時光。

但當我的孫子從朋友家閑談歸來,

充滿了高興和愉快的思想,

並且在夜色中走過你的身旁,

讓他那時聽見你歡迎的喧響

還會把我回想。

——一八三五年九月二十六日

【注】普希金一生中曾到過他父母的領地米哈伊洛夫斯克村好幾次:最早的一次是在一八一七年;第二次是一八一九年;一八二四年到一八二六年,他被囚禁在當地兩年,這是他住得最長的一個時期;一八二七年他到過當地一次;一八三五年五月和九至十月間,他又先後去過兩次,這首詩就是在九月二十六日寫的。他在九月二十五日寫信告訴他的妻子:“在米哈伊洛夫斯克村,一切都依舊,隻是那兒已經沒有我的奶娘啦,此外當我不在的時候,在我熟識的那幾棵鬆樹的旁邊,又長起了一個青綠的鬆樹的家庭。”

《紀念碑》的手稿

【注釋】

[1]指1824年到1826年他被禁居在米哈伊洛夫斯克村而言。

[2]指他的奶娘阿林娜·羅季奧諾夫娜,她於1828年7月31日死於彼得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