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雜誌》副主編陶文瑜
以往想念祖母了,可以打個電話,此刻,我不由自主掏出手機,撥了區號“0311”,我猛地愣住了:接下來,該撥打哪個號碼呢?有通往天堂的長途電話嗎?我這樣想著,淚水禁不住再次落了下來……
王欣的散文集《雪是暖的》就這麼說開去了。
六歲喪父,然後母親改嫁,王欣隨著祖父祖母和姐姐生活,祖母忙著土地上的耕種,祖父外出打工或收廢品換幾個小錢貼補家用,學習成績優秀的姐姐自願放棄了上學讀書,一家人竭盡全力地供著王欣從小學到軍校。
身邊的親人,其實就是自己站在腳下的土地,親人走了,一塊土地就塌陷了,想著再也回不去的從前,想著再也回不來的親人,這樣的無奈和失落,悲痛和絕望,隻有身臨其境的人才有力透紙背的感受。日子撐著撐著就過來了,學業有成的王欣也在異地他鄉成家立業了,這時候祖父祖母卻走了。平凡樸素的人生,能夠維護好生活、培養了孩子就是最大的功成名就。
有一天夜晚,王欣給遠在家鄉的姐姐通個電話,姐姐說,明天你那個地方要降溫,你不要忘記添加衣服。
讀到這一段我真的十分感動。
好多年之前,我母親去世不久,有一天在書店的架子上看到一個名字“世界上那個最痛我的人去了”,我的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現在我已經上了年紀,已經有了太多的經曆,但今天讀王欣的散文,我真的有點兒熱淚盈眶。
我已經從事了大半輩子寫作生涯,也學習了好多寫作的技術,好多寫作的技術,仿佛沿途經曆的公交站台,當這些站台從窗口一閃而過,當公交車快到終點了,我望見了在那兒的家門,寫作的家門上寫著慈悲和感恩。慈悲和感恩其實是寫文章最重要的技術,王欣的文字,又一次讓我堅定了這個想法。
《雪是暖的》寫的是王欣相依為命的親人,讀到這樣的文字,由不得讓你想到自己一些人生來。
我也是我爺爺帶大的,我爺爺收入不多,經常會從自己的香煙錢中摳出一、二元錢塞給我,有一次老人來我房間,坐下來坐了好久。這時候我是文學青年,一門心思專心寫作的事情,我問他有什麼事吧?老人索索地從口袋掏出皮夾,從皮夾裏摸出一張撲克牌給我。這一年我爺爺老年癡呆了。
我寫過不少文字,記了不少人物,可是其中竟然很少自己的親人,《雪是暖的》給我上了一課,也給了我一個提醒。
王欣文字的另一層意思就是,無論是舞文弄墨的或者不善言辭的,在我們早出晚歸東奔西走的時候,記得留出一點兒時間,給身邊的親人,真心地為他們做點什麼,也想念一下已經離開了我們的親人,想想那些照亮我們一生的感動。
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