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們不僅生活在自然界中,而且生活在人類社會中,人類社會同自然界一樣也有自己的發展史和自己的科學。因此,問題在於使關於社會的科學,即所謂曆史科學和哲學科學的總和,同唯物主義的基礎協調起來,並在這個基礎上加以改造。但是,這一點費爾巴哈是做不到的。他雖然有“基礎”,但是在這裏仍然受到傳統的唯心主義的束縛,這一點他自己也是承認的,他說:
“向後退時,我同唯物主義者是一致的;但是往前進時就不一致了。”
但是在這裏,在社會領域內,正是費爾巴哈本人沒有“前進”,沒有超過自己在1840年或1844年的觀點,這仍舊主要是由於他的孤寂生活,這種生活迫使這位比其他任何哲學家都更愛好社交的哲學家從他的孤寂的頭腦中,而不是從與他才智相當的人們的友好或敵對的接觸中產生出自己的思想。費爾巴哈在這個領域內究竟在多大程度上仍然是唯心主義者,我們將在下麵加以詳細的考察。
這裏還應當指出,施達克在找費爾巴哈的唯心主義時找錯了地方。他說:
“費爾巴哈是唯心主義者,他相信人類的進步。”(第19頁)“唯心主義仍舊是一切的基礎,根基。在我們看來,實在論隻是在我們追求自己的理想的意圖時使我們不致誤入迷途而已。難道同情、愛以及對真理和正義的熱誠不是理想的力量嗎?”(第Ⅷ頁)
第一,在這裏無非是把對理想目的的追求叫作唯心主義。但這些目的至多同康德的唯心主義及其“絕對命令”有必然聯係;然而康德自己把他的哲學叫作“先驗的唯心主義”,決不是因為那裏也講到道德的理想,而完全是由於別的理由,這是施達克會記得的。有一種迷信,認為哲學唯心主義的中心就是對道德理想即對社會理想的信仰,這種迷信是在哲學之外產生的,是在那些把席勒詩歌中符合他們需要的少數哲學上的隻言片語背得爛熟的德國庸人中產生的。沒有一個人比恰恰是十足的唯心主義者黑格爾更尖銳地批評了康德的軟弱無力的“絕對命令”(它之所以軟弱無力,是因為它要求不可能的東西,因而永遠達不到任何現實的東西),沒有一個人比他更辛辣地嘲笑了席勒所傳播的那種沉湎於不能實現的理想的庸人習氣(見枟現象學枠 [4])。
第二,決不能避免這種情況:推動人去從事活動的一切,都要通過人的頭腦,甚至吃喝也是由於通過頭腦感覺到饑渴而開始,並且同樣由於通過頭腦感覺到飽足而停止。外部世界對人的影響表現在人的頭腦中,反映在人的頭腦中,成為感覺、思想、動機、意誌,總之,成為“理想的意圖”,並且以這種形態變成“理想的力量”。如果一個人隻是由於他追求“理想的意圖”並承認“理想的力量”對他的影響,就成了唯心主義者,那麼任何一個發育稍稍正常的人都是天生的唯心主義者了,怎麼還會有唯物主義者呢?
第三,關於人類(至少在現時)總的說來是沿著進步方向運動的這種信念,是同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的對立絕對不相幹的。法國唯物主義者同自然神論者伏爾泰和盧梭一樣,幾乎狂熱地抱有這種信念,並且往往為它付出最大的個人犧牲。如果說有誰為了“對真理和正義的熱誠”(就這句話的正麵的意思說)而獻出了整個生命,那麼,例如狄德羅就是這樣的人。由此可見,施達克把這一切說成是唯心主義,這隻是證明:唯物主義這個名詞以及兩個派別的全部對立,在這裏對他來說已經失去了任何意義。
事實上,施達克在這裏向那種由於教士的多年誹謗而流傳下來的對唯物主義這個名稱的庸人偏見作了不可饒恕的讓步,雖然這也許是不自覺的。庸人把唯物主義理解為貪吃、酗酒、娛目、肉欲、虛榮、愛財、吝嗇、貪婪、牟利、投機,簡言之,即他本人暗中迷戀著的一切齷齪行為;而把唯心主義理解為對美德、普遍的人類愛的信仰,總之,對“美好世界”的信仰———他在別人麵前誇耀這個“美好世界”,但是他自己至多隻是在這樣的時候才相信這個“美好世界”,這時,他由於自己習以為常的“唯物主義的”放縱而必然感到懊喪或遭到破產,並因此唱出了他心愛的歌:人是什麼?一半是野獸,一半是天使。
在其他方麵,施達克極力保護費爾巴哈,反對現今在德國以哲學家名義大吹大擂的大學教師們的攻擊和學說。對關心德國古典哲學的這些不肖子孫的人們來說,這的確是很重要的;對施達克本人來說,這也許是必要的。不過我們就憐惜憐惜讀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