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 做單純之人1
做單純之人
做單純之人。我勸你。
人人都喜歡單純之人,人人都不喜歡做單純之人。這不奇怪。與單純之人交往,便少了幾分防範,少了幾分乏累;然做單純之人,則利益可能受到損失,感情可能受到傷害。單純之人容易受到欺騙和傷害,這幾乎成為共識——每個人都不喜歡成為別人案板上的魚肉。
然細想,欺騙單純之人者,多為職業騙子。或欺騙諳世不深的青年男女,或欺騙善良純樸的街頭老太,或欺騙足不出戶的家庭主婦。職業騙子盯住這些人群,成功率極高。可是我認為,真正上當受騙之人,多並非真正單純之人。他們或為貪圖便宜,或為消解災禍,或為心中恐懼,等等等等。他們其實有複雜的內心或者脆弱的內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欲望,隻因這複雜遇到更複雜,隻因這欲望被職業騙子識破並且利用。他們的單純,其實隻是一種少經世事的單純,是相對複雜的相對單純,是一種準單純或者偽單純,而絕非真正成熟的單純。
成熟的單純,這才是真正的單純。心中無齷齪之事,身邊少利益衝突,見喜則喜,見憂則憂,坦坦蕩蕩,光明磊落,於人於事,極少設防。請注意,這單純絕非不諳世事,絕非淳樸無知,這單純是經曆太多紛雜的世事所換來。一個人,經曆得太多,就會將世事看得更深遠、更透徹,就會更豁達、更寬容。一個普遍現象是,越是閱曆豐富之人,越會變得單純;而成功人士,也多為單純之人。
單純之人當然可能會受到欺騙,甚至受到傷害。但這些欺騙和傷害,多是小欺騙、小傷害。因為單純之人的交際圈,必多是單純之人。並且,因了這欺騙,這傷害,與施騙者再不往來,也免去了日後的複雜糾葛——單純之人敢愛敢恨、愛憎分明,喜歡就交往,不喜歡就絕交,這與睚眥必報正好相反。
你複雜,我必比你更複雜。為什麼?我怕受到欺騙和傷害。你單純,我必比你更單純。為什麼?既然不必防範,為什麼不能夠更快樂一些呢?
一個現象是:與單純之人相處,複雜之人亦變得單純;與複雜之人相處,單純之人亦變得複雜。其實,讓人與人的交往變得單純並且簡單,不乏累,不防範,絕非像想象中那樣困難。
突如其來的財富
一艘客輪遇上了風暴,一位男人被拋進茫茫大海。
男人在海上飄了很長時間,終於飄到了一座孤島。島上氣候惡劣,野獸成群,食物稀少,男人想,自己可能會死在這裏了。
男人每天站在嶕石上等候路過的船隻。有那麼幾次,他看到有船遠遠地經過,他揮動衣服,高聲求救,但每一次,都是以失敗而告終。
冬天馬上就要來了,男人想,自己恐怕真的堅持不下去了。更要命的是,這時他生了一場大病,他四肢無力,行動困難,喉嚨裏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想,還是把自己解決掉算了,免得在難熬的痛苦中死去。
男人走向孤島深處,他在為自己尋找一塊合適的墓地。他找到一個淺坑,他想用一塊尖石結束自己的生命,但這時他發現,淺坑裏麵,竟然堆滿了金子。
他知道自己突然變成一位富翁。但這時他更傷心了,他想,假如在以前,這些金子,足可以讓他非常舒適地過完後半生,而現在,他卻要死去了。
男人在淺坑中坐了一會,他突然認為不應該這樣死去。他覺的就這樣死去的話,對不起這一堆金子,對不起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男人掙紮著起來,他想為自己造一條船,一條可以讓他離開孤島重返陸地的船。盡管在這之前,他甚至沒有拿過斧頭。
男人用非常簡陋的工具砍倒了一棵棵巨樹,然後用在海灘上揀來的繩子紮製成一條最簡宜的船。確切說那隻是一個船形的木筏。這個木筏,用了男人兩年的時間。男人納悶,他竟然可以一個人在這座孤島上生活兩年。
木筏很小,男人隻能帶走極少量的金子。他想這些也足可以讓他變成一位富翁了。他在海上飄了兩天,終於遇到一艘大船,他得救了。船上所有人都被他的勇氣驚得目瞪口呆,他們說,那樣的一個木筏,哪怕隻是一個很小的海浪,也足以將它擊成碎片了。
然而男人卻得救了,靠一個最簡陋的木筏,這真的是一個奇跡。
男人回到了自己的國家,用這些金子,開始了他最初的創業。他真的成了富翁。
有人問,如果沒有當初的那些金子,你能有今天的這些成就嗎?他說,如果沒有這些金子,我早死在那個孤島上了。其實那些金子,不過是救了我一條性命。
後來男人的事業越做越大,隨之而來的危機也越來越多。有一次男人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的事業大廈幾乎在一夜之間坍塌。男人挽救了幾次,沒有成功。最後男人決定鋌而走險,他竊取了另一家公司的商業機密,結果,他鋃鐺入獄,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
男人受不了這種從富翁到囚犯的巨大落差,竟然在獄中憂鬱而死。
其實,所有突如其來的財富都是這樣,它可以給你力量,令你脫離絕境;也可以迷你方向,讓你丟掉性命。
握緊不放的代價
非洲大沙漠漫長的旱季裏,馬卡拉人常常需要依賴狒狒的指引來尋找水源。好像這裏隻有聰明的狒狒知道水源的確切位置,隻要馬卡拉人偷偷跟在一隻幹渴的狒狒身後,就肯定能夠準確地找到水源。
他們的做法是,先捉到一隻狒狒,將它栓到一棵樹上,然後在它的周圍撒上粗鹽粒。狒狒喜歡食鹽的味道,所以會揀起鹽粒拚命地吃。這樣等到第二天,貪吃的狒狒便會感覺口渴難忍。這時候放開狒狒,悄悄跟在它的身後,不久就可以抵達沙漠中非常隱蔽的水源。此做法屢試不爽,沙漠裏的馬卡拉人人人皆知。
讓我感興趣的並非馬卡拉人尋找水源的奇特方法,而是它們捕捉狒狒的高明手段。他們會首先選擇一棵樹,然後在樹幹上掏出一個細細的隻能伸進一條胳脯的洞。做這些時,馬卡拉人確知距他不遠處正蹲著一隻無所事事且好奇的狒狒。洞掏好後,馬卡拉人會將一把事先準備的樹籽塞進樹洞,然後佯裝離開。他並沒有走遠,他藏在不遠處的草叢裏窺探著這隻好奇的狒狒,他捕捉狒狒的全部武器隻有樹洞裏的那把樹籽。一段時間過去,好奇的狒狒終於忍不住了,它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將一條胳脯伸進樹洞。它當然抓到了那把樹籽,它心滿意足,將拳頭握得很緊。馬卡拉人正是在這時候衝向狒狒的,他的速度並不快,狒狒完全可以從容地逃脫。但是,不可思議的是,狒狒仍然被困在樹洞前,不能夠逃離半步——它緊握樹籽的拳頭讓它的胳脯不能從樹洞裏拔出。狒狒開始哀嚎,掙紮,恐懼地在原地躥著高兒,翻起跟頭,可是它的拳頭仍然緊緊地攥著,拳頭成為它送給自己的牢不可破的枷鎖——直到馬卡拉人輕鬆地將它抓獲。可是,對可憐的狒狒來說,直到被卡馬拉人拴到樹上,它也不知道自己的手裏到底抓了些什麼。
世間的某些貪婪正是如此,你隻知道將自己的手握緊,不肯放鬆,可是很多時候,你甚至不知道你所要握緊的到底是什麼。你時時刻刻將自己的手緊握,即使當危險降臨,也不肯放開。於是,某一天裏,自然而然的,你成了別人或者自己的俘虜。
無限延期的懲罰
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有一天,我把一隻毛毛蟲塞進一位女同學的後脖領。女同學猛然受到驚嚇,原地蹦兩下以後,竟開始圍著課桌轉圈。於是慌亂之中,她扭傷了左腳。整整一個下午,扯開嗓子嚎。
理所當然,她的家長找上了門。我記得父親紅著臉給他們道歉,父親說,你放心,我不會輕饒了這小子!
每一次闖禍,回到家,父親迎接我的,都是一把上下翻飛的笤帚。我想這次,那把苕帚,一定會讓我的屁股皮開肉綻。
女同學的家長走後,父親把膽戰心驚的我叫到身邊。他說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嗎?我說知道。他說你知道我會怎樣懲罰你嗎?我說知道。父親就揮了揮那把苕帚,他說你先去做作業去,等吃完飯,我再收拾你!
心神不寧地吃完晚飯,我躡手躡腳地往自己的房間裏鑽。父親攔住我,他說你躲什麼,怕挨揍?我說是。父親說那我今天不揍你了,正好我也有些累。等明天吃完晚飯再補上!說完,他又一次揮動了那把苕帚。
第二天整整一天,我過得很不安穩。我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搞那樣的惡作劇。這很奇怪。以前,哪怕屁股還在火辣辣地痛,我也不會對自己的所為產生哪怕絲毫的悔恨。父親落在我屁股上的苕帚,甚至讓我有了英雄般的感覺。而這次,父親不過把一頓暴揍延遲了一天,卻讓年幼的我,產生出幾許愧疚。
盡管那些愧疚,更多地來自於我對皮肉之苦的恐懼。
晚飯後,父親仍然沒有揍我,他好像忘記了要揍我這件事,這讓我竊喜不已。可是三天後,當我以為一切都已經過去,父親卻突然對我說,還記得我要揍你嗎?我緊張地說記得。我知道這個懲罰終於還是沒能逃得過去。想不到父親說記得就好,我還以為你忘記了。然後他擺擺手,讓我去睡覺。
必須承認,一個不知何時會突然降臨的懲罰,對那時的我,無異於一場折磨。有時我甚至希望父親馬上揍我一頓,我想那樣的話,我就輕鬆了。既然懲罰已經過去,那麼我還可以搞惡作劇,還可以把一隻毛毛蟲,塞進某位女同學的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