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 求己不如求人1(2 / 3)

當然,還有另一種陌生人之間的身體接觸。這接觸即使沒什麼惡意,也讓人極不舒服。

比如你去取款機取錢,後麵那人偏偏緊貼著你。他(她)當然不是強盜,不是盜賊,不會對你的人身安全和財產安全造成威脅,然這行為還是令你渾身不自在。你扭頭給他(她暗示),他(她)卻大度地衝你笑笑:我沒事,你忙你的。乖乖!似乎你正在將他(她)打擾,甚至接受他(她)的恩澤。

類似情景,還會出現在公交車上,候車室裏,超市裏,廣場上,等等。我想說的是,就算那種接觸不會導致剁掉兩手的結果,但至少,給人一個看似安全的距離不那麼難吧?擠啊擠啊擠,不由得讓人懷疑到他(她)的動機。

盡管我知道,他(她)其實並沒有動機。

香氣飄處是廚房

廚房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也許牆上貼著雪白的瓷磚,地上鋪滿了帶著凹紋的防滑地磚,你站在落日餘暉中,身體被鑲上一圈美妙的金邊。你聽著音樂,看淡藍的火苗輕舔著黑的鍋底。鍋裏也許燉著排骨或牛肉,也許熬著八味粥或者蓮子羹。你等待著它們冒出熱氣,好讓愉快的心情在濃鬱的香氣裏蕩漾。你聽著家人在客廳裏嬉笑或者交談,一抹笑容爬上你的嘴角。我知道你是快樂的,你對生活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也許,牆上糊著沾滿油煙的舊報紙。你所麵對的,隻是一個簡宜的液化氣瓶和放在水泥案上的一個簡宜鍋灶。你圍著陳舊的圍裙,拿鍋鏟胡亂翻動著鍋裏的內容。你的房子是租來的,工作是暫時的。這時也是黃昏,夕陽如美人的臉龐般耀眼,可是這一切被你忽略。鍋裏的香氣漸漸開始在空氣中流淌,你聞著,心情慢慢地好起來。你想應該飽餐一頓,吃飽,一切難題終究會解決。

我還見過魯西南某些城鎮的廚房。說是城鎮,大多人居住的,卻是類似北京四合院的平房。他們會在院子的一角,用一堆破磚,和幾棵枯木,象堆積木般胡亂堆積,上麵再鋪層防水的油氈紙,便是一家人的廚房。天棚上掛著糊滿油煙的扯了絲線的灰塵,隨著風,輕輕地抖動;逢下雨,院子裏的汙水流進來,使廚房的地麵和院子一樣泥濘。卻沒有人計較。每到黃昏,誘人的香氣會一絲絲一縷縷地鑽進我的鼻孔,平生我對家的思念。也許還有女人在唱歌,那歌是甜美的,歡快的,知足的,伴著香味,飄得城市裏到處都是。

我認為,即使女人不唱歌,城市同樣逢勃和生機昂然。廚房裏飄出的香氣,便是城市最歡樂的歌聲。

我還知道陝北農村的某些廚房。那哪裏還有廚房的影子,其實隻剩下一口大鍋。大鍋支在緊靠著屋簷的外牆,屋簷上晾曬著經水煮過的、加了鹽巴的青菜。逢做飯,拿一把耙子,將屋簷上的青菜扒拉進鍋,拿水清煮,便是一家人的晚飯。我曾聽陝北老農講起這事,他說,在地裏幹活,便會聞到大鍋裏飄出的香氣,活計便沒有心思。他的眼睛眯著,沉浸在幸福的回憶裏。我想,那也許是世界上最簡陋的廚房了,但同樣,能夠給人以最富足的嗅覺愉悅和精神寄托。

廚房是一家人的中心,是一個人一生的中心。它既可以滿足你最基本最原始的生存需求,也可以滿足你最貪婪最挑剔的味覺欲望。可是,廚房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呢?雪白的牆壁和抽油煙機、糊了舊報紙的牆壁和最簡陋的鍋台、亂磚和枯枝堆積而成的扭曲的柴房、隻剩一口大鍋的小院角落,哪一個,更象真正的廚房呢?

我認為,哪一個都是。隻要在黃昏,那裏可以飄出讓你感到踏實並幸福的香氣。

香氣飄處是廚房。有了廚房,你的人生,其實很美好。

虛構的負擔

星期一早晨,你去上班。你知道,又將開始重複漫長的一周。在嘈雜的辦公室裏,你聽說某一位同事加薪了,理由是她的電腦操作水平遠勝過你們。這深深地刺激了你。於是你想,以後,應該惡補一下電腦了。

又一位同事向你展示她新買的皮衣。這皮衣你也想買,但看看那令人咂舌的標價,隻得作罷。後來那位同事說“我老公的奧迪……”,你更加不能忍受了。因為男友送你回家時,總是騎著他那輛破摩托。

中午沒事的時候,大家聚在一起閑聊。你沒有參予,因為他們談的是海菲茲。你很少聽他的音樂,即使聽,也聽不懂。但這時你想,也許明天應該去音像店買回一本,為什麼唯獨自己聽不懂呢?你太想給自己培養一種更高層次的品味。

下午你抽空寫了幾張名信片,你發現自己的字醜陋不堪。其實你的字一直不好看,鍵盤敲得久了,好似更為明顯。你記得家裏還放著一本幾年前的字貼,你想,說什麼也要找出來,抽空練練字了。

晚上你接到一位老同學打來的電話,約你周末參加一個同學聚會。他說隻是敘敘舊而已,絕對沒有別的目的。但你知道他開了很大的公司,屬於款兒一類的。你想他不可能沒有別的目的,最起碼,也是懷有一種暴發戶的招搖心態吧。於是你說可能會沒時間到時候再說吧。放下電話,你歎了一句:人比人,氣死人。

睡覺前你還在想這些事。你搞不懂為什麼自己不可以加薪,買不起皮衣,聽不懂高雅音樂,寫不出漂亮的字,開不了公司。你感受到一種來自於瑣碎但巨大的生活壓力和精神負擔。

這些事,細小的、瑣碎的事,始終伴隨和貫穿著你的生活。

雙休日,你變得忙起來。你去電影院看剛上市的大片,急匆匆地逛超市,到處翻找你的字貼,去音像店買海菲茲的碟片,去書店買專業的電腦書籍,陪朋友下無趣的跳棋,打各種各樣的電話,寄天南地北的賀卡,關注周末的某一檔電視節目,甚至於,你仍然參加了那個老同學的聚會。你感到所有的一切都不可回避,都必須去完成,你忙得象旋轉的陀螺,不能讓自己停下。

其實細想,你很有些自作多情和跟自己過不去的味道。這世上每天都有人在加薪,無非這次正好輪到了你的同事而已;有皮衣和奧迪車的也很多,他們不見得果真比你富有;你並不欠海菲茲和高雅音樂什麼,刻意讓自己製造一種虛假的雅,反而是極致的俗;字寫得不漂亮也不要緊,沒有人會跟你計較;至於各種各樣的聚會,你參加與不參加,其實都不需要尋一個堂堂的理由。你之所以忙,之所以累,就因為你太重視身邊發生的所有事,你敏感地認為這所有事都跟你有關,都需要你去思考、揭密、模仿、學習、參予、改進、乃至趕超。你大包大攬,所以你的時間不夠用了,所以你活得累,身心疲憊。

事實上,你不過是為自己虛構了種種壓力和負擔,然後,便覺得生活很繁忙很充實。

但其實,你仍然生活在無聊之中。

一朵花的生命長度

一朵花的生命,可以有多長?

從開放到凋謝,我們把這段時間叫做它的花期。花期最短的如小麥花,隻有短短的五到十分鍾;花期最長的如熱帶的一種蘭花,竟然長達八十多天。一朵花的生命長度取決於它的原始歸屬,即,它是一朵小麥花,還是一朵熱帶的蘭花。

可是我們知道的是,一朵花的生命其實可以變得更長。比如將這朵花插進花瓶,如果室溫正好,如果花瓶裏的水兌上適合它的營養液,這朵花的花期便可以延長,花朵也會更加絢爛鮮豔。比如一朵玫瑰或者百合,它的花期便可以增加幾天;比如那種熱帶的蘭花,它的花期甚至可以長達一百多天。所以一朵花的生命長度可以是幾分鍾加上幾分鍾,也可以是幾天加上幾天,這完全取決於我們是否給它們準備了兌過營養液的水,取決於我們是否希望它開放得更為長久更為美麗,取決於我們對它的態度。

那麼,愛情也是如此吧?或者,事業也是如此吧?更或者,人生也是如此吧?在它們有限的生命長度裏,隻要為它們準備了恰到好處的營養液,然後小心翼翼地加以嗬護,它們的生命就會更加持久,它們的綻放就會更加美麗。而這營養液,我認為就是關愛,就是善良,就是忠貞,就是真誠,就是謙遜,就是勤奮,就是勇敢,就是公正,就是冰魂雪魄,就是豁達大度,就是人世間,一切美好的品質。

延續幸運

影星陶紅在踏進影視圈以前,曾是一位花樣遊泳運動員。那時,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裏需要幾個跳水的鏡頭,劇組跑去挑人,便挑走了陶紅。後來,陶紅以她極具感染力的笑容贏得了該片女二號的位置,並從此一鳴驚人,成為很多人喜歡的影星。

成為一部片子的女二號對於陶紅來說,無疑是一個意外的幸運。

女作家葉廣芩曾是西安某醫院的一名護士,一次她看到一位同事在為雜誌裏一篇小說的情節掉眼淚,便開玩笑說:“為這傷感太不值得,這樣的文章我也能寫。”就這樣,她的第一篇小說發表了。再後來,葉廣芩便一路寫下去,劃出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軌跡。

第一篇小說的意外發表對於葉廣芩來,也是一個意外的幸運。

假如沒有《陽光燦爛的日子》,假如沒有同事的眼淚,那麼,陶紅也許會成為一名非常優秀的花樣遊泳運動員,葉廣芩也許會成為一名非常優秀的護士長。但無疑,現在,少了一位影星,少了一位作家。

極具表演天賦的陶紅本應是屬於舞台的,同樣,極具寫作天賦的葉廣芩也本應屬於文學。但成就她們的,並非刻意,卻是意外。

同樣的例子,不枚勝舉。

我在想,假如陶紅繼續她的運動員生涯,假如葉廣芩繼續她的護士生涯,假如她們隻不過把兩次意外的幸運當成人生的經曆,那麼,她們也許會成功,但不可能到達人生的巔峰。她們最終的成功就在於,好好把握了一次意外的幸運。最為關鍵的是,她們把這種意外所帶來的幸運,無休止地延續下去。

有些幸運是可以延續的。而延續幸運,除了天賦,還需勤奮,以及磨練。

延續下去,便達到另一種成功。而事實上,這個延續的過程,才是磨練的開始。

弗?培根說:驟來的幸運造成一個活動家或躁動者,但是經過磨練的幸運卻造成幹材。

這並非易事。其實,延續幸運的過程,遠比意外幸運的來臨,要艱難得多。

眼前的快樂

星期天去書店買書,路過朋友的小店。心想好久沒見到這位朋友了,不妨進去打個招呼。

朋友正在下棋,見了我,簡單寒暄幾句,然後讓我先喝杯茶。朋友抱歉地說,馬上完馬上完。這時起身就走,顯然不太禮貌,心想就等他下完棋吧!我是他的朋友,難道下棋的那位不是?

那盤棋,朋友輸得一踏糊塗。他把棋盤一推,對我說,來,你和他殺一盤,給我報仇。說實話,不用他說,我也早想奔赴疆場了。三年多沒碰棋,看朋友下得這麼臭,當然手癢得很。於是開始下棋,從一盤,到兩盤,然後三盤。輸了,想贏;贏了,還想贏。最後一盤棋下完,看看表,已是下午一點多了。

朋友留我吃飯,態度不容推辭。我說我還得去買書呢!工具書,大上個禮拜天就該買了。朋友說好不容易來一次,怎能不吃飯就走?吃完飯我開車送你去!……我這還存了一瓶伏特加呢!朋友這麼一說,我不僅肚子咕咕叫,口水也快要流下來了。心想反正好久沒喝酒了,這次就喝點,何況還是伏特加。匆忙炒了幾個菜,與朋友推杯換盞起來。

這頓飯吃得過癮,喝得也爽快,一瓶伏特別很快被我們兩個幹掉。喝完酒又喝了杯濃茶,這才想起買書的事。我對朋友說,快送我去書店吧!朋友歪在椅子上露著酒後特有的傻笑,你看我喝成這樣,還能開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