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時,李玉田才真正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知道,要想接王副廳長的班,沒有張廳長的幫忙,那他隻是白日做夢。他知道,機關有幾個處長都和張廳長關係比較鐵,比如辦公室的馬主任,計財處的徐處長等等。當初王副廳長允諾讓自己接他的班,現在看起來隻能算是一個順水人情。
其實李玉田早就有了這方麵的想法,隻不過還沒感到那麼緊迫。今天一上班,他在電梯裏碰上了王副廳長,他腦子裏便打了個閃。於是他的心情便又急又亂起來。在這種情急之中,他又想到了老廳長,也隻有老廳長在這最後時刻還能幫他一回。想到這兒,他的眼前又現出一縷光明。張廳長可以說也是老廳長一手栽培起來的,張廳長對老廳長仍很尊重,年呀節呀的,不論張廳長有多麼忙,總會抽時間到老廳長家裏坐一坐,看一看。當然,張廳長也到其他老幹部家看一看,但那隻是順便,他去老廳長家才是真心實意的。也許在這時老廳長說句話會改變他眼前的處境。想到這兒,李玉田感到渾身上下有些熱了。他盼著早點下班,有了這些想法,他的心思就飛了。他手頭的一份文件,他一連看了幾遍也沒明白那上麵到底寫了些什麼。處裏的關靈嗲聲嗲氣地進進出出他的辦公室好幾次,他也沒有留意。他隻恍惚地看到關靈那兩片緊繃繃的屁股在自己的眼前晃來晃去。此時,他一點那樣的心情也沒有。
終於挨到了下班時間,吃過晚飯,他便直奔老廳長家而去,老廳長的家對李玉田來說可謂熟門熟路了。當他按響老廳長家門鈴時,莫名的,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數年前給老廳長當司機時的那份感覺。
新聞聯播已過,老廳長正在客廳裏練習書法。對李玉田突然的造訪,老廳長感到有些意外也有些驚訝。
李玉田是老幹部處的處長,平時就和他們這些老幹部打交道,他們見麵的次數並不少。不論是機關組織的一些老幹部活動,還是年呀節呀的到老幹部家拜訪,可那種見麵,和此時的見麵有著許多的不同。自從老廳長退休,李玉田一直在有意回避著老廳長。他在老廳長麵前,總有一種沒穿衣服的感覺,有種說不清的滋味。老廳長不呼他的名字,更不叫他的職務,而是一直沿襲著他當司機時的稱謂——小李子。老廳長在職時,這麼稱呼他,他感到親切,在別人麵前他能覺察到其他人對他的羨慕和妒忌。因此,那時老廳長稱他為小李子,是他的一種資本、榮譽。可自從老廳長退休後,老廳長再這麼叫他時,他卻覺得很不舒服,甚至讓他反感。因此,他盡量少和老廳長接觸。機關給老幹部搞的一些福利,李玉田總會照顧一下老廳長,比如說發點大米、水果什麼的,李玉田總要特別關照一卜老廳長,多給一些。送這些東西時,都不是他一個人,有時他和關靈去,把東西放下,不說什麼,老廳長也心照不宣,也不說什麼。等晚上時,他會給老廳長掛一個電話,問上一句:老廳長,大米還行吧?老廳長在電話那端就說:謝謝你呀,小李子.這份兒感覺,讓他能在老廳長麵前有種優越感。他更願意用這種方式和老廳長打交道。
今天晚上兩人這種見麵方式還很少見,老廳長自然把筆墨推到了一旁,拉出一副要深談的架勢。李玉田不想轉彎抹角,有戲沒戲他隻想有一句痛快話。他就先說了王副廳長快退休的事,又說了機關幾個處長都在競爭副廳長的事,再說到自己和張廳長目前的關係,老廳長便什麼都明白了。老廳長沒有說話,而是把雙手交叉在自己的腹前,頭靠在沙發上,他在閉目想著什麼。李玉田就那麼滿懷期待地望著老廳長。半晌,又是半晌,老廳長睜開眼睛感歎一聲:現在的人啊!老廳長似乎並沒有把話說破,慢慢站起來,背著雙手在李玉田麵前踱了幾趟,然後才說:我對小張也算有恩之人,要是沒有我當年向省委有關領導力薦,小張也不會當廳長,那時想爭這個廳長位置的人不下十幾個。
老廳長說到這兒瞅著李玉田說:小張現在還能聽我的話嗎?李玉田望著老廳長那張布滿老人斑的臉,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老廳長就笑一笑,又說:你覺得我說話還能管用,我就試一試。停了停又溫和地說:小李子,謝謝你這麼多年對我的照顧。
李玉田從老廳長家走出來,被冷風一吹,他的心也涼了半截。其實他早就應該明白這次來老廳長家的結果,但他還是想把路走到底,否則他會更感到不安。此時,他更像一個溺水者,見到一片草葉也要抓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