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前看到有新郵件,連忙打開,卻是某個主管發來,她默然靜坐良久,才起身離去。
行道樹梢頭碧綠蒼翠的葉被晚風吹得沙沙作響,直到走遠以後才驚覺原來自己忘了取車子,已懶得回頭,依舊信步前行,風過,入身仍覺一絲夏末的悶熱,她下意識地扯了扯領口。
疾馳的車輛偶爾從身邊飛過,碾起幾抹呼嘯。
徒步穿過十字路口。精品店,咖啡廳,車站,便利店,一路上那麼熟悉,似乎上一次踏過這條青磚路才在昨天,恍惚中似乎一切一切,才剛剛發生在昨天。
當被身邊川流的人潮驚回神來,才發覺原來已換過時空多少年。
有些人,等之不來,便隻能離開;有些東西,要之不得,便隻能放棄;有些過去,關於幸福或傷痛,隻能埋於心底,有些冀望,關於現在或將來,隻能選擇遺忘。
有些心事,無能為力,便隻能自我銷蝕;有些思念,無處可付,說之便不如不說……然而,當思念太過積聚,深沉得有如負贅,會使一些遙遠記憶中的話浮到嘴邊,讓人忍不住想再聽一遍。
因為沒人堪寄,所以隻能借一雙耳……說給自己聽一聽。
在漫長年月裏唯有這種虛無寄托,才能聊以慰藉已走到絕處的相思。
周六下午溫暖依然在兩點半出門,準時回到淺宇。
地下停車場裏,直到電梯門打開了再自動關上,占南弦都沒出現。
她沒有上樓,站在緊閉的電梯前,向密合的鏡麵上嗬氣,冷熱交加一霎凝成薄汽,她抬起右手,用食指在上麵劃出一道弧線,沿起點往下再畫一道弧線接上終點,在兩弧中央畫出瞳仁,加上數點星光。
那是一雙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眼瞳,俊冷得毫無瑕疵。
歡喜的時候,眼角會往上斜斜微翹,濃密睫毛完美得讓人想以指尖去點一點;不悅時,雙眸會全然打開,黑瞳微微收縮似遠空的星倏然凝聚,變成兩道極為無情的寒厲冷光,讓人在他麵前無所遁形。
平靜的時候,半笑的時候,專注的時候,凝神沉思的時候,發怒的時候……無一不是那麼那麼美,如同這世上,Nothing Compares To You,你無與倫比。
到傍晚六點,下班時分,她終於離去,鏡麵上淡淡的眉眼在她轉身之後消弭,終究不留一點痕跡。
就在感情到了無法挽留而你又決意離開的時候
你要我找個理由讓你回頭可最後還是讓你走
你說分手的時候就不要淚流
就在聚散到了最後關頭而你又決意忘記的時候
我也想找個借口改變結局可最後還是放了手
你說分手了以後就不要讓自己難受
車子在馬路上漫無目的地遊蕩,她一遍又一遍聽著這首歌。
神思恍惚中手機忽然響起,她手忙腳亂,接通耳麥。
“溫姐姐,你現在有空嗎?”丁小岱抑製不住興奮的聲音傳來。
她一怔,“怎麼了?”
“我本來想約管大哥看電影,可是他說約了高經理去金碧王朝喝酒,叫我一起去,可是我——我一個人很緊張啦,你能不能也過來?反正他們兩個人你都很熟的嘛。”
溫暖正在遲疑,丁小岱已飛快道,“就這樣說定啦!你趕緊過來,五樓玫瑰包廂。”
她看了眼已被丁小岱不由分說掛斷的電話,搖搖頭,隻得打轉方向盤往金碧王朝開去,那一刹那她對丁小岱無比欽佩,那種大無畏蒙頭往前衝的勇敢,彌足珍貴得也隻有純潔的年輕人才會擁有。
走進金碧王朝時不期然和一個人打了照麵。
潘維寧見到她也是明顯一怔,馬上就走了過來,“好久不見。”
她微笑著點了點頭,舉步便走。
“嘿,嘿!”他快速攔下她,“不能聊兩句嗎?”
“不可以。”她禮貌而簡短地答,說著就要越過他。
他一把扣住她手臂,“我不明白,你既然可以不計前嫌為郭如謙和杜心同另謀出路,為什麼獨獨對我有所介懷?”
因為他們不曾在她麵前扮演仁義,他卻不同,以感情為幌子行欺騙之實,雖然隻是短短一麵,但他讓她相信過他,演技精湛得足以媲美薄一心,溫暖想了一想,“我平生最不想經曆的事,就是信任破滅。”
潘維寧沉默,鬆手放開她,“對不起。”
“我接受,不過還是請你別送花了。”他們永遠也不會成為朋友。
潘維寧無言地看著她走遠,直到此時才真正意識到,這個看上去溫雅隨和的女子原來外柔內剛,她隱藏在知性外表下的內心世界仿佛單純得黑白分明,在必要的時候性子比誰都烈。
溫暖搭乘電梯上五樓,心想都過去了,再怎麼詭譎百變都好,到最後也不過雲淡風輕,往事無非都是如此,到了某年某月某日,一件件畫上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