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一刻她才突然明悟,為什麼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曾與她暗示,他不再是她的弦,蘇軾的詞無端湧上悲涼的心口,十年生死兩茫茫,他與她,在此刻縱使相逢,已應不識。
原來,一個男人和他的少年,隔著記憶被紛亂的塵世拉開,會遠至不僅隻是三萬米的距離,原來,這就是她一直不肯麵對的現實,他已不再是,早已不再是她的弦。
“小姐?你沒事吧?”有人壓低聲音問。
無意識地回首,直到對上旁人訝然地注視,她才恍覺自己在流淚,方帕迅速再掩上鼻嘴,隔阻了數道疑惑的目光。
“占總裁,請問你和溫暖到底是什麼關係?”現場有記者揚高聲音問。
她轉身離開,答案是什麼,已經不再重要。
如同外頭是晴天還是陰天,不管她知道與否,它都不會改變。
“溫暖——”
身後從遠處傳來的熟悉嗓音低如魔咒,迎著一張張陌生的臉,她在擁擠的人群裏執意前行,離門口還有五米,再過五米她就可逃出生天,“借過。”她不住輕道,說話出口才發覺全場都在屏息等一個人的答案,自己細微的聲音在寂靜中惹來小範圍窺望。
“她是我這輩子也不會忘記的人。”
她在突發而來的喧嘩聲中閃身穿行,徑直走向門口,還有三米。
“占總裁,能不能講詳細一點?”
“我們是彼此的初戀。”
情緒適度的和悅聲線從空氣和人群中傳導而來,聽進她耳中感覺那麼陌生,且覺得好笑,又一個美麗的圈套麼?還是早就事先演習的標準答案?忽然記起有個作家寫過兩本書,《曾經深愛過》,《如何說再見》。
“占總裁,可以談談你和溫暖的戀愛經曆嗎?”
“認識她時我才十六歲,那段感情沒維持多久,三年後我們就分了手。”
他說的話似遠在天涯,又似近在咫尺,嗓音中一抹顯而易辨的懷念和遺憾與她心頭信任毀滅後的衝擊形成奇特交織,明知答案已經不再重要,一切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慢下了腳步。
她慢慢回首,看向人海的另一端。
那整整半個多月來拒絕不肯見她的人,眸中兩簇星光似一直定定盯著她的背影,看見她回身,麵帶冷色的他微譏微誚,還微惱微恨地彎了彎唇,她的心口控製不住微微一顫。
“占總裁,在那段純真的戀情裏,你印象最深的是什麼?”
“印象最深?讓我想一想……有一次我們聊電話,從晚上七點一直聊到十二點,兩個人都舍不得掛掉,不過十二點是她必須休息的時間,再晚她第二天會起不來,所以我還是強迫自己放下了話筒。”
“可是掛了後心裏卻想著她鬱悶的嘟囔,人怎麼也安定不下來,於是索性坐車到她家,因為太晚了怕影響她休息,所以我沒上去,那天晚上月光很好,我就站在樓下,看著五樓她的房間,有一種——異常滿足的感覺彌滿心田,記憶很深,但是——難以形容。”
半垂眼睫的身影糅合著唇邊淺笑,仿佛陷入回憶。
“大概過了半小時,我忽然看到她的窗戶被推開,她穿著睡袍出現在月光中,微微仰起腦袋看向天空,當時我心裏怦的一聲,像有什麼非常美好的東西很激蕩地炸了開來,隻覺得此生再不會有別的一刻更能讓我狂喜的了。”
有女記者發出輕微歎息,似被他所描述的情景打動。
占南弦抬起了頭,很輕很輕地道,“然後,她看見了我。”
這一次溫暖終於肯定不是她的錯覺,他的眸光確是向她遠遠掃來。
那夜看到他時,她快樂得幾乎蹦起三尺高,馬上飛撲下樓,與他緊緊擁抱誰也不肯放手,然後她把他偷偷帶回房裏,那是她第一次在他懷內入眠,單純的相擁而眠,翌日他便改口叫她……老婆。
“占先生,既然你們感情這麼好,為什麼會分手?”女記者惋惜地問。
回憶帶起的微暖瞬間從他臉上消失,他勾唇,漾出一絲迷離的笑,“分手是溫暖提的。”
“是什麼原因導致她提出分手?”
“這些陳年往事我們可以稍後再說。我今天要談的第二件事是,和溫暖分手之後我經曆了一段非常黑暗的時期,在這段讓我受盡折磨的日子裏,是一心一直陪在我身邊,可以說沒有她就沒有我的今天。”
“占總裁——”
占南弦作了個暫請安靜的手勢。
“其實今天召開這個招待會的目的,是想告訴大家——”隱藏了淡冷的眸光不期然飄向門口,唇邊微笑似滲入一絲外人不明的寒涼,“一心已經有兩個月身孕,我們的婚禮定在九月九日,屆時希望各位賞臉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