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病變·結束(2)(1 / 3)

到了第七日,半夜忽然在虛夢中醒轉。

看到自門縫外往房內投下一線白光,光上有人影閃動,她以為自己眼花,把眼睛閉上再睜開,果然什麼也沒看到,再閉上睜開,依然什麼都沒有,迷糊中人複沉沉睡去。

再醒來已是清晨,見到已好幾天不休不眠的溫柔趴伏在她的病床床沿,臉色灰白,頭發淩亂,衣服皺痕明顯,在這刹那溫暖完全放下了往事。

第八天她的胃翻江倒海,吐得腸子都翻了卻隻吐出一口苦水,奇異的是,吐完之後胃腹反而平穩下來,人漸覺精神,中午和晚上已可以吃下五分之一碗的稀粥。

同樣的情景在下一日重複上演,胃裏鬧騰,惡吐,吐完反常地精神轉好,勉強可以進食——每頓她隻吃得下幾調羹的流質食物。

夜裏依然不平實,漫長夜半,每兩小時即從夢中咳醒,睡睡咳咳。

清晨朦朧,翻身間兩眼驟開刹那再次幻覺凝聚,似見一道人影立在她蓋著床單的腳邊,半透明的長身,幽然淡黯的眼眸,心裏想不可能的,複眨眼後也不知是幻影消失還是她又沉迷睡去,翌日清早醒來,隻覺依稀一夢。

仍然無法像平常一樣飲食,但已感覺精神好轉良多,晚飯後溫柔用輪椅推著她出去散步,從前所熟悉的自己的身體,大病初愈後仿似已成陌生之軀,此時再見花草人樹,恍惚中如同隔世。

她想站起來,膝蓋卻酸軟無力,腿輕飄飄的似沒著體。

紫藤架下,晚風習習,右手指尖習慣性拂向鬢邊,落空時才記起,早在上一世已剪掉三千煩惱絲,忍不住微微失笑,不恨天涯行役苦,隻恨西風吹夢成今古。

原來,已成今古。

經曆有生以來最大病劫,靈魂往他世轉過一趟後人似被點化,心胸豁然徹悟,隻覺世間種種都不重要,即使景再好,情再深,呼朋喚友或樹仇立敵,再怎麼投入,若注定無福消受,所謂良辰美景也不過是一場鏡花水影。

夜半時分,月光從窗外灑進來。

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入,溫暖被驚醒,迷茫中看向站在門口的暗影,有兩道幽如淵潭的眸光落在她微微驚惶的臉上。

占南弦站在原地良久,直到她從迷蒙中清醒,臉上驚懼的神色慢慢褪去,他才緩步踱到床邊,拉過椅子坐在她跟前。

“南弦。”她輕聲道,右手從白色被子裏抽出,抬起向他。

他伏下身來,握著她的手,把臉頰貼上她的掌心,合上眼輕輕摩挲。

好半晌,他才輕柔道,“我真的恨你。”

微微沙啞的聲線帶出無人知曉的淒酸,埋在心底已多少年。

她苦澀地輕咧嘴角,“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他輕吻她的指尖,每一根,然後逐一噬咬,“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你記住,在你對我的恨如同我恨你一樣深之前,你不能死,不能走,不能有事。”

她驚惶,不安地看著他,“你要我……恨你?”

“單方麵的愛無法維持太久,很容易就會被時光衝走,如果愛和思念沒有變成又深又痛的恨,也許我早已經遺忘了你。”他俯身,氣息在她的唇邊徘徊,如同亟欲勾魂,“恨我吧,用你愛我的心來恨我,用你的恨來牢記我,用我曾痛徹肺腑的思念,來還給我……用你的恨,來還我的恨吧。”

“南弦……”她惶惑無助地抓緊他的手,為什麼要她恨他?他明知她無法做到,恨他,最痛的那個人隻會是她。

他喃喃細語,“你不明白,隻有當你像我一樣,愛一個人愛到無比痛恨,恨到自己幾乎發狂,恨到了錐心刺骨萬念俱灰求死不能,隻有嚐過那種滋味你才會領悟,我曾經愛你多深……隻有當你恨我,當你的心經曆我所經曆過的,你才會了解,這些年來我等你等得多苦,曾多痛和多絕望……”一滴冰涼透明的水珠,從他一眨不眨的長睫,滴落在她的掌心,“就算是千百支針齊刺,也比不上你離開後我心頭萬分之一的慘傷……你知道嗎?如果你不回來,這一生我無法複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