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有香氣的女子:精裝紀念版13(2 / 2)

所以,她總說大實話。比如,“我愛錢,因為錢可以得到一切,這是最高的目標。其次呢,是用權力來攫錢最便當”;又像“西施是經過吳王夫差的寵愛才成名的,不然隻憑她一個老死芒蘿村的鄉下女人,還配這許多曆代詩人替她歌頌吟詠嗎”。

放在現在,她或許是個不遜於六六和王麗萍的天才編劇,言語犀利,一波三折。她還像生活在你我身邊的姐妹淘,不矯情不虛偽,帶著點小女人錙銖必較的現實,卻總能坦率地說真話。

如果張愛玲是從雲端冷眼俯視芸芸眾生的悲歡離合,她就是熱熱鬧鬧地活在當下,參與著身邊人的喜怒哀樂,她們像兩個剛好互補的極端,留存著彼此欣賞、溫暖卻不幹擾的恰當距離。

作為母親,她有四個孩子要養,早已被生活淬煉得現實而潑辣。

對於自己接受周佛海、陳公博的資助,出版《天地》月刊、出席親日活動,她毫不遮掩地說:

“我在上海淪陷期間賣過文,但我那是適逢其時,不是故意選定這個黃道吉期才動筆的。我沒有高喊打倒什麼帝國主義,那是我怕進憲兵隊受苦刑,假使國家不否認我們淪陷區的人民也有苟延殘喘的權利的話,我心中並不覺愧怍。”

這些潑辣遲早要付出代價,人人都知道,蘇青這個女人太厲害,覺悟太低。

可惜,她寫了一生家長裏短的世故,卻依舊是個單純的女子,大家族生存的不易也沒有把她訓練得八麵玲瓏,她似乎始終沒有參透,所有父慈子孝、夫唱婦隨、情比金堅、和諧美滿的背後,都充滿了表演成分,在人生舞台上活得滋潤的人,演技都不差。

她用她俗世的單純與坦白和不真誠的年代死磕,最後玉石俱焚。

冷靜而善於自保的張愛玲成了永恒,她明白她的時代過去了,與老上海一起,她被永遠定格在粉絲的懷念中,縱使在美國晚景淒涼,至少她沒有受過蘇青的那份罪,這是她的福氣。

為了孩子,蘇青沒有走,她改穿了女式人民裝,可那一身的民國氣質卻走進不了新時代。

她不是沒有梅開二度的機會,曾經,她結識過一位頗有身家地位的對象,可是,當她與新男友吃飯時,幾個孩子站在門口張望不敢上前,她傷感極了,怕再婚後兒女們會受苦,便堅持獨身,恪盡為人母的責任。

特殊年代豈能放過她這個寫慣了青衫紅粉的女作家,她家被抄,人被鬥,工作也被錫劇團辭退,生活窘迫。1975年,她從黃浦區文化館退休,退休證上寫著:

原工資61.7元,按七折計算,實發退休費:43.19元。

她原本住在市區的瑞金路,與鄰居們共用廚房、衛生間,經常受人欺負。無奈之下,和郊區人家調換住室,以求安寧。

晚年,她與已離婚的小女兒李崇美和小外孫,三代人住在一間十平方米的屋子裏,相依為命,她在致老友的最後一封信中說:

“成天臥床,什麼也吃不下,改請中醫,出診上門每次收費1元,不能報銷,我病很苦,隻求早死,死了什麼人也不通知。”

1982年12月7日,身患糖尿病、肺結核等多種病症的蘇青大口吐血,走完了自己的六十九個春秋。

她被平靜地火化,骨灰三年後被一位親屬帶出國。

她臨終前希望葬回老家,最終卻與張愛玲一樣遠涉重洋,猶如她病危時想看一眼自己的《結婚十年》,遍尋不見,還是女婿高價複印了一本聊以慰藉。

天地之大,她和她的作品卻無處容身。

曲終人散時有盡,花落人亡兩不知。

一個單純與坦白的女子,最終單純坦白地離去。

治愈你:

生活是門藝術,更是一項本事。

前者需要天分,後者需要技巧。

當我們是個小姑娘的時候,不喜歡一個人恨不能跳到ta麵前指著對方的鼻子咆哮:“你知道我煩你嗎!”

後來,我們長大了,不喜歡一個人卻依舊和ta敷衍,小心地藏起自己的不鳥,換上含蓄的外套,大不了繞個道。百分百的坦白和真誠,就好像沒裝防護程序的電腦,隨時能讓生活崩盤。

蘇青這個直率不矯飾的女子並沒有錯,隻是,人生哪能因為你個人沒有錯就一路綠燈呢?它總是板著麵孔告誡你:適者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