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有香氣的女子:精裝紀念版31(1 / 3)

第三十章 孫多慈:許多言語,不如無聲

1953年9月的一天,或許是個天空陰霾、霪雨綿綿的下午,五十四歲的蔣碧微去中山堂看畫展。展廳門口簽罷名轉身間,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立於眼前——雖然四十歲的孫多慈也不複當年青春盎然的“女學生”模樣,卻清雅溫婉,別有韻致。

最終,快言快語的蔣碧微率先開口:“徐先生前幾天去世了。”

向來沉默少語的“女學生”忽然臉色大變,淚水奪眶而出。

二十三年前為了同一個男子勢同水火的兩個女子,人生的唯一一次對話,居然是告知那個男子的死訊。

而那個男子,早已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在海的彼岸十五年音訊杳然。

徐悲鴻1953年去世後,在接下來的半個世紀中,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女人有兩個都寫了回憶錄:蔣碧微寫於六十年代的《蔣碧微回憶錄》,廖靜文寫於八十年代的《徐悲鴻的一生——我的回憶》。而唯有“女學生”孫多慈,從來緘默有加,評議由人,直到1975年辭世,也未曾為自己解釋半字。

當然,她從來也不是個多話的人。

洪晃曾說:“在我們心目中,永遠有一種對五四女學生的向往。”孫多慈便是這種女學生的典範,即使1930年對她來說是個稍顯灰暗的年份。

那時,她常常神情悒鬱地行走在安徽安慶這座六百年省會的江城街頭,仿佛一張輕飄飄的紙,失落地融入周圍白牆灰瓦的徽派建築。

這一年,她不僅大學落榜,而且家道變故。

雖然祖父孫家鼐是清末重臣,曆任工、禮、吏、戶部尚書和中國首任學務大臣,父親孫傳瑗也是一代名士,擔任孫傳芳秘書和“國民黨安徽省常委”。但是,因為卷入黨派鬥爭,孫傳瑗在女兒考試前的秋天被秘密羈押,直接導致安慶第一女中的首席才女發揮失常,與南京“中央大學”文學院失之交臂。

才女落榜總讓人格外惋惜,當時在安徽大學任教的蘇雪林曾回憶說:“我是安徽省立第一女子師範卒業的。民國十九年,到安大教書,又回到安慶,母校此時已改為省立第一女子中學了。常聽朋友們談起:母校出了一個聰明學生孫多慈,國文根底甚深,善於寫作,尤擅長繪畫,所有教師都刮目相看,認為前途遠大,不可限量。”

命運為孫多慈暫時關上了求學的門,卻打開了藝術的窗,由宗白華引薦,她1930年來到南京“中央大學”美術係作旁聽生。

一場落榜拉開了民國最著名的師生戀的序幕。

南京“中央大學”美術係主任徐悲鴻很快注意到一個女生,她眼神憂鬱而流轉,伏在桌上溫習筆記時,劉海便斜斜地搭在眼簾,單純素雅的臉總是在陽光下煥發出神妙的光彩,就好像陽光總能恰到好處地在她的發梢打出七彩光圈一樣。

授課每講到緊要處,他都要去看那個女生,如果她微微咬著嘴唇,表情疑惑而空洞,他便慢慢解釋細細分析;若她嘴角輕輕上揚,黑亮的瞳仁裏潑出會心的神采,他便默默一笑,繼續下一段講義。

這個女生的潛力與爆發力讓他詫異。他以為她沒有半點西畫的底子,一年也未必能學出所以然,可一個月之後,她的素描已經在二十多個學生裏中等偏上,這不能不讓他震驚。

於是,孫多慈像一顆突如其來的子彈,急速而迅猛地擊穿了徐悲鴻的心。

於是,他寫信給妻子蔣碧微:如果你再不歸來,我可能就要愛上別人了。

隻是,愛情哪裏是這般收放自如,雖然徐悲鴻自認磊落,但情感的天平依舊失控傾斜。他為女學生畫了幅著名的素描肖像,這幅簡單的小畫,居然耗了大師一個禮拜的時間。

他說:“多慈,你可是覺得我將你畫得不美?可你看這雙眼睛,多麼清澈透亮,裏麵裝的世界可是大大的美好多姿。而你說我畫的太稚氣,沒有把握你的‘神’;可在我眼中,你初初十八,第一次離家來到南京,可不是這麼個稚氣未消的少女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