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十年之後,兩人早已天各一方。
徐悲鴻應邀去印度講學,五年不歸。1942年回國時,孫多慈已尊父命嫁給當時浙江省“教育廳廳長”許紹棣。1946年,徐悲鴻與廖靜文在北平結婚,在一幅紅梅圖軸中,孫多慈題道:“倚翠竹,總是無言;傲流水,空山自甘寂寞。”徐悲鴻見後,在梅枝上補了一隻沒有開口的喜鵲。
一個悵然若失,一個欲說還休,悲歡離合總無情。
隻是,十年之後,孫多慈已不再是天真順從的女學生,而成了沒落大家庭的頂梁柱,她需要的不再僅僅是愛情,還有穩定的家庭和適合創作的環境。
到了一定年紀,愛情便不再是生命的必需,不管它曾經怎樣絢爛熱烈地存在過,而生活和事業卻將繼續。
許紹棣提供了她所需要的一切。
創作上,孫多慈有機會遊曆龐貝古城、巴黎、倫敦,參觀了大量流落異國的中國文物,尤其是敦煌壁畫,廣開眼界,畫風漸變。
事業上,許紹棣聘她為英士大學講師,又聘為“國立杭州藝專”副教授,1947年助她在上海辦畫展,1949年帶她遷居台灣。之後的許紹棣擔任台灣“立法委員”,已然是政壇要人。於是,孫多慈又前往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學習,接著去法國國立美術學院從事研究。回台灣後在台灣師範大學任教授,並於1957年獲“台灣教育部”美術類金像獎,後來擔任該校藝術學院院長。
沒有許紹棣的關照,一個柔弱女子在風雨亂世獲得這樣的成就談何容易?婚後,孫多慈不再動蕩、衝突和迷茫,她被照顧得穩定、踏實而安寧。中年的孫多慈,氣質絕俗,風度高雅,透出生活優渥的澹遠寧靜,熟人評價她“不是一個愛說話的人,許多語言,常以微笑代替”。
這樣的性情使她後期的畫風明顯脫離了徐悲鴻一派的大開大合、奔放豪邁,而轉向細膩、穩健、婉約。
果然,轟轟烈烈愛著的人,不一定是最適合的伴侶。
果然,選擇一個男人,就是選擇一種人生。
1975年,六十三歲的孫多慈患乳腺癌去世。孑然一身的許紹棣望著四壁的畫作,感慨“覽鏡白頭嗟耄及,可憐歸計日遲遲”,歎盡了孤身一人的愁緒與感傷。這個男子,雖然曾被與王映霞的緋聞纏身,卻允許自己的妻子在家裏為徐悲鴻守孝三年,也是難得的寬容與雅量。
1980年,許紹棣病死台灣,與孫多慈的骨灰合葬在陽明山。
大多傳記提到孫多慈,總是唏噓感慨,仿佛她承受了特別的委屈與不公,仿佛她錯失徐悲鴻是莫大的遺憾,可是,誰說錯過不是成全?相比孑然一身的蔣碧微,或者相伴七年便天人永隔的廖靜文,她這一生,理想與現實,名氣與名聲,愛情與婚姻,藝術與事業,何曾缺失過什麼?沒有一樣她不是舉重若輕,信手拈來,卻四兩撥千斤,抖出了燦爛金光,她遭遇的每一個男子,都對她流轉著陌上花開緩緩歸的珍惜。若說遺憾,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古難全的事,又有什麼好強求?
這個沉默的女子,似乎才是命運最大的贏家。
或許她早已明了,生活波詭雲譎,說什麼呢?既然未曾真正失去過什麼,不如無聲吧。
治愈你:
年歲漸長,我們的話越來越少,越來越懶得傾訴。
那些美好的事,封存在心底,會濃縮成一顆甜蜜的糖;那些憂傷的事,壓縮在心底,會消逝成一縷淺淡的風。
高調曬幸福,圖遭人嫉妒;委屈說辛苦,再填一次堵。像孫多慈一樣話不多的人,眼睛是明晰的,心裏是明白的,氣韻是淡然的。
她們清楚,世界上真正值得說的事不多,就像真正過不去的坎也很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