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臘月裏天寒地凍, 鵝毛大雪連下了兩場。南疆戰事仍舊僵持不下, 昨日小捷, 今日便可能是敗局, 戰事膠著, 光熙皇帝無心熱鬧, 底下的人看著他的臉色做事, 這年自然也就過得平平淡淡,就連正月裏素來少不了的宴席也少擺了幾場。
轉過年來,天氣漸漸不似臘月裏那麼冷, 卻也沒暖和到哪裏去。天還沒亮,阮蓁起身去了趟淨房,不過一小會兒的功夫身上睡了一晚的熱氣就散了個精光。她打了個哆嗦, 半闔著眼睛迷迷瞪瞪地重新爬上床, 霍成掀開錦被將她裹進來,她便自發地蜷著身子縮進他懷裏, 帶著絲絲涼意的腳丫子動了動, 貼在霍成的小腿上汲取暖意, 片刻, 發出一聲熨帖的喟歎。
她昨夜睡得早, 枕在身側之人的懷裏一夜酣眠, 這會兒緩過神來,慢慢就醒了,卻不願意起身, 重新暖和起來的手腳不安分的在霍成身上挨挨蹭蹭。
在她麵前霍成一貫沒什麼自製力可言, 不過片刻身上便起了反應,顧念著她今日要出門,他不欲做些什麼,俯身在她粉嫩飽滿的唇瓣上輕咬一口,捉住她在他懷裏亂動的雙手,聲音裏已然帶了喑啞,“寶貝兒,別動……”
他欲放過她,阮蓁偏偏沒領會到他的苦心,或者說她就是存心要逗他。雙手被捉住不能動,她象征性地掙紮了兩下便心寬地放棄了,鴉翅般的睫羽眨了眨,眼裏閃過一道慧黠的明光,故作懵懂,“大哥哥,你怎麼了?”
說著嫩白的小腳輕緩曖昧地在霍成結實的小腿上劃過,偏偏臉上一片懵懂無辜,好似沒聽出來他話語裏十分明顯的暗示。
霍成如今就算閉著眼睛也能知道她在想什麼。
光化大長公主三天前便著人送來帖子,邀阮蓁初八“放生”。“初八放生”這一習俗在大昱由來已久,本意是在一年伊始行祈福之舉以求興旺發達,近年來漸漸成了內宅婦人們玩樂相聚的借口。當然,這一回光化大長公主做主設宴,著實是真真切切地想為仍在南疆戰場上浴血殺敵的獨子鄭昌祈福。
她就是篤定自己今日要出門赴宴,他不能對她做什麼,所以才敢這麼放肆。
小混蛋。
霍成暗罵一聲,深吸一口氣,壓下身上的燥熱,再不敢碰身下滑膩的嬌軀,起身繃著臉命等候在房門外的安嬤嬤領著丫鬟們進來。
阮蓁捏著輕重,知道這會兒再逗他就真的是不知死活了,便掩唇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眼角擠出幾滴淚,末了,軟著身子習慣性地向霍成伸出雙臂,等著他抱自己去梳洗。
最為致命的往往是無意間的誘惑。她不知道自己如今眸光灩灩,鬢發蓬鬆,偏生滿心依賴毫不自知的模樣有多誘人。
霍成隻覺得自己勉強維係的理智瞬時崩斷,粗暴地揮手示意房中眾人退出去,長腿一邁,剛剛披上身的中衣被毫不留情地扔在了地上。
阮蓁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身子被壓回仍留著一絲溫熱的錦被間,到嘴的驚呼被堵了回去,隨後便是一番極致沉淪。
……
霍成正值年輕力壯的時候,又不是一般的身強體壯,縱然隻弄上一回也夠阮蓁消受許久。待風平浪靜,阮蓁紅著臉沐浴梳洗完,已經又是一個多時辰之後。
霍成是吃飽喝足了,阮蓁卻是腿腳發軟,兩靨含春,這麼一副剛剛被肆意澆灌過的模樣壓也壓不下去。眼看著再磨蹭下去當真要錯過宴席了,阮蓁這才氣鼓鼓地出了門,身後還跟著一個滿臉饜足的霍成。
宴席的地點設在城外光化大長公主名下的一處溫泉莊子裏,馬車向城門外駛去。車廂裏,雙碧端著銅鏡,阮蓁看著鏡子裏的自個兒,越看越覺得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自己出門前幹的“好事”,偏偏罪魁禍首還坐在一旁,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
正想著,到了溫泉莊子,馬車停穩,霍成率先跳下馬車,轉過身來欲要牽著阮蓁下來。阮蓁剜了他一眼,視若無睹地牽著裙擺準備自力更生,卻不想腿腳發軟險些踏空,幸得霍成手疾眼快,伸臂將她攬進了懷裏。
阮蓁臉埋在霍成懷裏,想著方才的一切都被閽者看在了眼裏,便咬著牙狠狠在他的腰間掐了一把,權當報複。誰知當她做完這一切,一抬頭卻見鄭昌的夫人趙令萱和另外幾位夫人站在門前。
趙令萱幾人本是得了下人的通報,出來迎一迎這位年輕的侯夫人,卻沒想到見到了方才那一幕,一時間都露出了善意的笑。
阮蓁心裏懊悔不已,麵上還要裝作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卻不知自個兒的耳朵脖子早已臊得通紅。
霍成見狀眸間浮現幾分笑意,俯身在她耳邊不放心地低語道:“天涼,莫要在庭院裏久留。”
阮蓁飛快眨了眨眼睛,看也不看他一眼,快速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強自鎮定的模樣看得霍成心癢極了,借著氅衣的掩飾捏了捏她的手,“晚些我來接你。”言訖朝幾位夫人點頭示意,轉身離去。
趙令萱挽著阮蓁的手往莊子裏走,見她多少還為方才的事赧然,便抿著唇笑了笑,主動開口道:“你來得巧,我們正準備把各自帶來的魚鳥放生呢!”說著轉頭朝後瞧了瞧,“你帶了什麼?”
如若阮蓁沒帶,莊子裏也有早就備好的魚鳥。
阮蓁看了身後的畫羅一眼,示意她將籠上的布子揭了給趙令萱看,一邊道:“是隻雀兒。”
趙令萱笑了笑,挽著她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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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和鳥兒放生起來極為方便,尋個有水的地方或是空地將二者放出便可,其後眾人朝著魚和鳥兒離去的方向潛心祈福,便算是完了。
為了答謝眾人肯誠心為鄭昌祈福,光化大長公主備下的宴席自然是無可挑剔,飯後還有許多娛樂活動讓眾人消食盡興。
阮蓁和趙令萱陪著憂心忡忡的光化大長公主說了會兒話,出了花廳沿著廊廡往後院去,因著地下有溫泉流通,莊子裏素來是四季如春,花草常開,此刻眾家夫人正在後院賞花踏青。
將要轉過廊廡的時候,卻聽轉角處有人談論起阮蓁,許是方才那幾位迎出門的夫人之一,話語裏滿是豔羨。
“若說到有福氣,當屬那武安侯夫人了,武安侯那麼個人也能被她降服了……”還不忘了嘖嘖幾聲。
另有人附和道:“可不是,前幾日我還在金玉軒裏看到武安侯陪著她買首飾,兩個人那叫一個濃情蜜意,這都成婚快兩年了吧,還這麼恩愛,可真是叫人羨慕……”許是想到了自己的夫婿,話語裏便多了幾分酸澀。
原本平常無奇的話,叫阮蓁這個正主兒聽了也隻是抿著嘴一笑而過,誰知突地卻有人嗤笑一聲,冷不丁道:“她那叫什麼福氣,過門兩年了,肚子裏還一點動靜沒有。就算武安侯不急,太後也該急了,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賜幾個如花似玉的美人給武安侯做通房呢……”
“她不會是不能生吧?”自以為發現了什麼大秘密。
“你別說,也不是沒這個可能,她不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不足?說什麼神醫給調養好了,誰知道呢……”這又是另一人。
趙令萱素來討厭有人這樣暗地裏嚼人舌根,聽這一個個的,話裏的酸味兒都要破了天去了!人家夫妻間的事輪得到她們這些外人來評頭論足?
趙令萱皺緊眉頭,正要出聲,便見阮蓁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她隻得暫先壓下心頭的怒意。
那幾人想必沒料到她們剛剛被她們以最大的惡意評論了一番的人下一瞬就出現在了她們眼前,登時一個個噤若寒蟬,心裏不斷猜測著阮蓁到底聽到了多少,可惜阮蓁始終神色淡淡,叫人看不出個究竟,卻更是難安。
阮蓁的視線從幾人中的齊慧身上掠過,方才就是她說太後會賜美人給霍成,她勾了勾唇瓣,上前一步,低聲在她耳邊道:“吳少夫人與其為我擔心,倒不如擔心擔心自個兒,聽說三公子近日瞧上了個淸倌兒,正想方設法地往府裏抬呢……”
自阮蓁那日明裏暗裏的警告過齊夫人後,沒過多久,齊慧便被許配給了太常寺少卿的庶子,年前才嫁過去。可惜那庶子雖是個有功名在身的,卻是個花心的,齊慧才嫁過去多久,他就想著納新人了。
這件事少有人知道,如今卻被阮蓁這麼大喇喇地捅了出來,一時間在場眾人看齊慧的眼神多多少少都帶上了幾分憐憫。
齊慧咬牙後退半步,屈了屈身,恨恨道:“不勞武安侯夫人費心,妾身自會料理好自己的家事。”
阮蓁退回趙令萱身邊,覷了齊慧一眼,道:“原來吳少夫人還知道自己的家事不許外人費心?”她說著眸光掃過眾人,似笑非笑道:“我還以為眾家夫人都不把自己當外人呢。”
這話可就不好聽了,可不就是在明裏暗裏的說她們臉皮厚?眾夫人的臉色登時一變再變,然而是她們嚼舌根在先,自然理虧,再者,如今武安侯勢大,阮家又長盛不衰,她們實在沒有底氣敢當著阮蓁的麵做些什麼,隻好忍下這口氣,一個個青白著臉先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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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霍成來接阮蓁回府的時候一眼就看出來她心情不佳,他將她抱坐在腿上,低頭親了親她小巧的耳垂,柔聲道:“寶貝兒,怎麼不高興?誰招惹你了?告訴為夫,為夫給你出氣。”
阮蓁側過身子把臉埋進他懷裏,半晌,悶聲道:“你。”
若非霍成問起,阮蓁並不打算將這件事告訴他。在她看來,這件事從頭至尾不過是一群長舌婦自己過得不好便從編排他人身上獲取樂趣罷了。
可若說她全然不在意那些話,卻也不是……
她自嫁給霍成便一直期盼著哪一日他們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尤其是溫雨燕和趙寶嘉先後都有了孩子後,她看著她們的孩子一日日長大,這個念頭便更加強烈了。
退一步說,即便她不急,霍成不急,可太後呢?阮蓁想起近來太後越來越急切的眼神,甚至前些日子還想把自己身邊的秦嬤嬤賜給她……
她實在是不能不在意。
她頭埋在他懷裏一言不發,霍成越發心急,哄著又問了好幾遍,阮蓁才悶聲將那幾人的話告訴他,末了,環著他的脖子,難過地蹭了蹭他的頸側,綿軟的語調中透著濃濃的失落和委屈,“大哥哥,我們的孩子為什麼還不來?”
她都要等不及了。
霍成最見不得她這般,委屈可憐的模樣讓他的心揪疼。他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不在乎有沒有孩子,卻見不得阮蓁難過。
他親昵地貼著阮蓁細嫩的臉,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掩去眸中的暗色,側首親了親她的麵頰,半真半假道:“他不來,豈不是更好?”
在他自己,早已做好了無後的準備,若不是怕她不高興……
阮蓁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驀地轉頭看他,眸光中滿滿的不可置信。
她隻想著太後想要霍成盡快有香火傳承,正好她自己也喜歡孩子,便急著想要個孩子,可卻沒想過,霍成他,是不是也願意……
見阮蓁神色有異,霍成便知道她許是誤打誤撞想到了這一層,怕她多想,他俯首在她眼睛上輕輕落下一吻,低歎一聲,道:“你還小,自己都還沒長大,若是再有個孩子,讓我怎麼放心?”
阮蓁隱約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抿了抿唇,正要說話,便聽他忽地低笑一聲,環在她腰間的手稍一用力,讓她跨坐在自己身上,抵著她的額頭,同時一手在她頸後緩慢的摩挲著,“難不成……寶貝兒是在向我表達不滿?”他故作恍然,“看來為夫要更加努力了。”
在她頸後摩挲的手突然就多了幾分曖昧與火熱,充滿讓人難以忽視的濃濃暗示,阮蓁隻覺得頸後被他碰過的地方又酥又癢,著了火似的。她動了動身子,暈暈乎乎地試圖想明白霍成是怎麼突然想到這檔子事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