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他向門口望去,恰好看到穆拉丁·銅須的臉。
穆拉丁是駐節於洛丹倫的矮人大使,同時也是麥格尼·銅須的弟弟。因為與人為善的快活天性,以及對上等啤酒、油酥點心、政治時事和其他許多事情的精通,他在洛丹倫宮廷中很受歡迎。他同時也是一位技藝過人,智勇雙全的戰士。
他目睹了未來的洛丹倫君王與想象中的獸人作戰,並失手把劍扔過大廳的全過程。阿爾薩斯覺得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他知道,自己的麵頰一定已經現出了紅暈。現在,他隻能竭力掩飾自己的張皇失措。
“嗯……大使先生……我隻是……”
矮人咳嗽了一聲,將臉轉向一邊。“我正在找你的父親,孩子。你能帶我去見他嗎?這個可怕的地方實在是拐彎太多了。”
阿爾薩斯無言地朝自己左側的樓梯指了一下,然後便看著那位矮人離開。兩個人沒有再說一句話。
長這麼大,阿爾薩斯從沒有這樣困窘過。羞愧的淚水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用力眨眨眼,把眼淚憋了回去。他甚至沒有想到要把扔出去的木劍放回原位,就飛快地逃出了房間。
十分鍾以後,他自由了。他騎在馬背上,衝出馬廄,向東一直跑進了提瑞斯法林地。他現在有兩匹馬:一匹性情溫和,已經有些年紀的灰色斑點騸馬,名叫真心。現在他正騎著這匹馬。還有就是他那匹正在接受訓練的兩歲小馬無敵。
就在那隻小馬駒剛剛來到世間的時候,阿爾薩斯就已經從它的眼睛裏看到了他們之間的聯係,並立刻明白了,這隻馬駒將成為他的坐騎、他的朋友。一匹擁有一顆偉大心靈的偉大的駿馬,將如同他的鎧甲和劍一樣,成為他的一部分——不,這匹馬將遠遠比鎧甲和武器更重要。像無敵這種擁有優秀血統的馬匹如果得到悉心照料,能夠活二十年,甚至更久。它將馱著阿爾薩斯優雅地走在儀式隊列中,忠誠地幫助他完成各種任務。無敵不是一匹戰馬。戰馬都擁有特別的血統,隻是在特定的時間,為了完成特別的任務而使用。當阿爾薩斯投身於戰場的時候,自然會得到一匹戰馬。而無敵現在已經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無敵的皮毛、鬃毛和尾巴在出生的時候還是灰色的,後來漸漸變成了白色,就像現在覆蓋大地的皚皚白雪。即使在巴尼爾養育的馬匹中,這種毛色也極為罕見。實際上,所謂“白馬”的皮毛往往隻是淺灰色的。阿爾薩斯曾經想過要給這匹馬起名為“落雪”或者“星光”,但最後,他還是遵循了洛丹倫騎士非正式的傳統,以這匹馬的品質為它命名。比如烏瑟爾的馬名叫“鐵蹄”,泰瑞納斯的馬名叫“勇氣”。
他的馬名叫“無敵”。
阿爾薩斯迫切地想要騎上無敵,但馴馬師警告他說,那匹兩歲大的馬至少還要再等一年才適合成為坐騎。“兩歲的馬還隻是一個孩子,還需要成長。它們的骨頭還沒有成型。請耐心一些,殿下。對於一匹將為您服務二十年的駿馬,一年時間並沒有多長。”
但這的確是一段很漫長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阿爾薩斯回頭又向跟隨在他身後的無敵看了一眼,對胯下這匹似乎隻會慢跑的騸馬越發感到不耐煩了。兩歲大的小馬和年老的真心截然不同,它邁開蹄子的時候,簡直就像是在空中飄飛,顯得無比輕鬆飄逸。它的耳朵尖向前探出,鼻翼因為嗅到了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所以在不斷地用力翕動著。它的眼睛如同兩顆明亮的星星。看上去,它仿佛正在對阿爾薩斯說話。來呀,阿爾薩斯……我天生就應該成為你的坐騎。
騎上它跑一小段路肯定不會有什麼壞處。他們很快就會返回馬廄,誰也不會發現他們做了什麼。
阿爾薩斯讓真心慢下來,從奔跑改為行走。最後,他勒住真心,把韁繩拴在一根低垂下來的樹枝上。無敵看著走過來的阿爾薩斯,發出一陣陣嘶鳴。王子掏出一顆蘋果,喂給這匹小馬。感覺到它天鵝絨一般柔軟的口唇碰觸到自己的手心,阿爾薩斯不由得咧開嘴笑了起來。無敵已經習慣了背上拴著馬鞍的感覺,讓馬匹能夠適應背上載有物品是一個緩慢而且非常需要耐心的過程,但一副空馬鞍和一個人又有很大的區別。不管怎樣,阿爾薩斯已經和這匹馬一同度過了很長時間。王子迅速做了一下祈禱,然後不等無敵退到一旁,一步就跳上了它的脊背。
無敵揚起兩隻前蹄,發出一陣響亮的嘶吼。阿爾薩斯用兩隻手緊緊抓住了這匹馬堅韌的鬃毛,並用自己的一雙長腿死死夾住無敵的身子,就像一棵甩不掉的蒺藜一樣粘到了馬身上。無敵跳躍踢蹬,卻依然對阿爾薩斯無可奈何,然後它不斷從低矮的樹枝下跑過,想要將背上那個沉重的負擔蹭掉。阿爾薩斯發出幾聲驚呼,但並沒有放開無敵。
然後,無敵開始全速奔跑。
或者不如說,它是在飛翔——至少現在頭暈目眩的年輕王子有著這樣的感覺。他正伏身在馬脖子上,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他以前從沒有體驗過這樣驚心動魄的速度,心髒因為興奮而劇烈地跳動。他早已不再試圖控製無敵了,現在他能做的隻有讓自己留在馬背上。這是一匹優秀、狂野、美麗的坐騎,擁有著他曾經夢想過的所有優點,他們將會……
阿爾薩斯甚至沒有弄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他被扔上半空,然後狠狠地摔在草地上。重擊讓他長時間無法恢複呼吸。慢慢地,他站起身,全身都痛得要命,不過並沒有骨折。
無敵很快就變成一個小點,消失在遠方了。阿爾薩斯狠狠地罵了一句,攥緊了拳頭,用力踢了一腳身邊的土丘。現在他肯定要為此遭受責罰了。
烏瑟爾·光明使者爵士正在等待阿爾薩斯回來。阿爾薩斯從真心的背上滑下來,滿麵愁容地把韁繩交給一名馬夫。
“無敵在不久以前自己回來了。它的腿上有一道很嚴重的割傷,不過馴馬師說,它會好起來。相信你聽到這個消息也會高興的。”
阿爾薩斯經過一番盤算,還是沒有全說實話。他告訴烏瑟爾,無敵受了驚,自己跑掉了,但他衣服上的青草痕跡顯然出賣了他。其實,烏瑟爾從一開始就不相信這位王子會老老實實地待在溫和的老真心的背上。
“你知道,你還不應該騎在無敵背上的。”烏瑟爾毫不留情地指出了阿爾薩斯的錯誤。
阿爾薩斯歎了口氣。“我知道。”
“阿爾薩斯,難道你不明白嗎?如果你在它這個年紀的時候就給它太大壓力……”
“我明白,好了嗎?我有可能讓它變成殘廢。下次我絕不這樣騎它了。”
“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是,閣下。”阿爾薩斯悶悶不樂地說道。
“你又曠課了。”
阿爾薩斯保持著沉默,並沒有抬頭去看烏瑟爾。他感到憤怒、困窘。他覺得自己受了傷,隻想泡一個熱水澡,再用石南草茶來撫慰一下自己的傷痛。他的右腿膝蓋已經腫了起來。
“至少今天下午,你能夠按時參加祈禱。”烏瑟爾上下打量著他,“但你需要先洗幹淨。”阿爾薩斯現在全身都是汗水。他知道自己現在滿身的馬味,說實話,他覺得這是一種很好聞的氣味。“快一點。我們會在禮拜堂集合。”
阿爾薩斯甚至不知道今天祈禱的內容是什麼,他隻是模糊地感覺到,聖光對於他的父親和烏瑟爾都極其重要,而且他們非常希望阿爾薩斯像他們一樣全心皈依聖光。當然,聖光是最為真實的存在,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他多次親眼見到過牧師和新組成的聖騎士憑借聖光施行治療和保護的奇跡,但他從沒有覺得自己有必要像烏瑟爾那樣連續冥想幾個小時,或者像父親一樣動輒以虔敬的語氣讚美聖光。聖光……就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