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我提醒自己。我愛的男人。
我聽到他的鑰匙在鎖裏轉動,門被推開,一雙腳在墊子上擦了擦。一聲口哨?還是我的呼吸聲,又粗又重的?
有人說話:“克麗絲?克麗絲,你沒事吧?”
“沒事。”我說,“我在這兒。”
咳嗽聲,他把防寒衣掛起來的聲音,放下公文包的聲音。
他在對著樓上喊:“一切都好嗎?”他說,“剛才我打過電話給你,留了一個言。”
樓梯吱吱嘎嘎地響起來。有一陣子我以為他會徑直上樓到洗手間或者去他的書房,不會先來見我,而且我覺得穿著別人的衣服打扮成這樣來等不知道已經跟我結婚多少年了的丈夫實在很蠢、很好笑。我希望能夠脫掉身上的衣服、擦掉臉上的妝容變回自己,但這時我聽到他踢掉一隻鞋嘀咕了一聲,又踢掉另外一隻,我意識到他正坐下來換拖鞋。樓梯又開始嘎吱作響,他走進了房間。
“親愛的——”他開始說,接著住了嘴。他的目光遊過我的臉、我的身體,又回來對上我的眼神。我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哇!”他說,“你看起來——”他搖了搖頭。
“我發現了這些衣服。”我說,“我想我可以稍微打扮打扮,畢竟現在是星期五晚上,周末。”
“是的。”他還站在門口。“是的。不過……”
“你想出門去什麼地方嗎?”
我站起來走到他身邊。“吻我。”我說,而且盡管這並不在我的計劃中,一時間卻感覺應該這麼做,於是我摟住了他的脖子。他聞起來有香皂、汗水和工作的味道。甜甜的,像蠟筆。我的眼前閃過一副回憶的畫麵——跟亞當一起跪在地板上畫畫——但圖像沒有停留。
“吻我。”我又說。他的手繞過了我的腰。
我們的嘴唇貼在了一起。剛開始輕輕觸碰著,一個晚安吻或者道別吻,一個公共場合的吻,一個給母親的吻。我沒有放開手臂,他又吻了我一次。同樣的方式。
“吻我,本。”我說,“好好地吻我。”
“本。”過了一會兒,我說,“我們幸福嗎?”
我們坐在一家餐廳裏,他說以前我們來過這一家店,雖然毫無疑問我一點兒沒有印象。牆上掛滿了裱過的照片,相片裏我猜都是些小有名氣的人;店鋪深處擺著一隻開著門的烤箱,正等人向裏麵放比薩。我從麵前的一盤瓜果裏拿了一片,我不記得點過這個。
“我說,”我接著說,“我們結婚已經……多長時間了?”
“讓我想想,”他說,“22年。”聽起來如此漫長。我想到今天下午梳妝打扮時浮現的一幕。酒店房間裏的鮮花。那時我等的人隻可能是他。
“我們幸福嗎?”
他放下刀叉,喝了一小口他點的幹白葡萄酒。這時有一家人來到餐廳坐到我們隔壁桌上。年邁的父母和一個20來歲的女兒。本開口了。
“我們相愛,如果你問的是這個意思的話。我非常愛你。”
就是這個;言外之意是此刻我該告訴他我也愛他。男人說“我愛你”時總是期待你這樣的回答。
可是我能說什麼呢?他是個陌生人。愛情不是在24小時內發生的,無論我曾經一度多麼希望相信它是如此。
“我知道你不愛我。”他說。我看著他,震驚讓我有一會兒沒有回過神來。“別擔心,我理解你的處境。我們的處境。你不記得,不過我們曾經很相愛,愛得非常投入、徹底。像故事裏寫的那樣,知道吧?羅密歐與朱麗葉,所有諸如此類的屁話。”他想笑,可露出的表情卻有點尷尬,“我愛你,你愛我。我們可開心了,克麗絲,非常幸福。”
“直到我出了事故。”
這個詞讓他往後縮了縮身體。是我說得太多了?我已經讀過日誌,不過他是今天告訴我肇事逃逸的事嗎?我不知道,可是不管怎麼樣,對任何處在我這種情形的人,事故會是一個合理的猜測。我認定自己沒有擔心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