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消失了。我睜開了眼睛。那時我不知道我收拾行裝去見的男人會把一切從我的身邊奪走。
我繼續為我還擁有的男人收拾行李。
我聽見一輛車在屋外停了下來,引擎熄火了。一扇門打開了,然後關上。一把鑰匙插進了鎖孔。本。他來了。
我感覺到緊張、害怕。我跟他今天早上離開的不是同一個人;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故事,我已經發掘了我自己。他看到我會怎麼想?會說什麼?
我一定要問他是否知道我的日誌、是否讀過、有什麼想法。
他一邊關門一邊大喊。“克麗絲!克麗絲!我回來了。”不過他的聲音並不精神,聽起來很疲倦。我也大喊回去,告訴他我在臥室裏。
他踩上了最低一層台階,樓梯嘎嘎吱吱地作響,他先脫了一隻鞋,接著又是一隻,這時我聽見了呼氣的聲音。現在他會穿上拖鞋,然後他會來找我。現在我知曉他的日常習慣了,這讓我感到一陣快樂——我的日誌給我提供了答案,盡管我的記憶幫不上忙——可是當他一步一步地登上樓梯時,另外一種情緒攫住了我的心:恐懼。我想到了寫在日誌扉頁上的東西: 不要相信本。
他打開了臥室的門。“親愛的!”他說。我沒有動。我還坐在床邊,身旁是打開的袋子。他站在門邊,直到我站起來張開雙臂他才走過來吻我。
“今天過得怎麼樣?”我說。
他脫下領帶。“噢。”他說,“別談這個。我們要去度假了!”
他開始解襯衫扣子。我本能地想要挪開目光,卻一邊拚命忍住一邊提醒自己他是我的丈夫、我愛他。
“我收拾好包了。”我說,“希望給你帶的東西沒有問題。我不知道你想要帶什麼。”
他脫下長褲,對折起來掛在衣櫥裏:“我敢肯定沒有問題。”
“隻不過我不知道我們要去哪裏,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收拾。”
他轉過身,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看見了他眼睛裏一閃而過的惱意。“我先看一下,然後我們再把袋子放上車。沒問題的,謝謝你開了個頭。”他坐在梳妝台旁邊的椅子上,穿上了一條退色的藍色仔褲。我注意到仔褲正麵有一條熨出來的清晰折痕,體內那個二十多歲的我幾乎控製不住地覺得他很好笑。
“本,”我說,“你知道今天我去過哪裏?”
他看著我。“是的。”他說,“我知道。”
“你知道納什醫生?”
他轉身背對著我。“是的。”他說,“你告訴我了。”我能看見他在梳妝台旁的鏡子裏的倒影。我嫁的男人變出了三個影子。我愛的男人。“一切。”他說,“你全都告訴我了,我什麼都知道。”
“你不介意嗎?我去看他?”
他沒有回頭:“我希望你原來在去看他之前就先告訴我。不過,不,我不介意。”
“我的日誌呢?你知道我的日誌嗎?”
“是的。”他說,“你告訴我了,你說它起了作用。”
我有了一個念頭:“你讀過嗎?”
“沒有。”他說,“你說那是個人的私密,我絕對不會看你私密的東西。”
“不過你明白我知道亞當?”
我看見他縮了一縮,仿佛我的話狠狠地擊中了他。我有些驚訝,我原以為他會高興的,為他不再需要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我亞當的死而高興。
他看著我。
“是的。”他說。
“一張他的照片都沒有。”我說。他問我是什麼意思。“到處都是照片,可是沒有一張是他的。”
他站起身向我走來,坐在我身旁的床上。他握住了我的手。我真希望他不再這麼對待我:把我看得這麼脆弱,好像一碰就會碎掉,好像真相會讓我崩潰。
“我想給你個驚喜。”他說。他伸手到床底找出了一個相冊。“我把它們放在這兒了。”
他把相冊遞給我。相冊沉甸甸的,是黑色,本來是仿照黑色皮革風格進行的封麵裝訂,可惜看起來並不像。我翻開封麵,裏麵是一堆照片。
“我想把照片放好。”他說,“今天晚上作為禮物給你,可是時間不夠了。我很抱歉。”
我一張張地看著這些照片,它們亂成了一團。照片裏有嬰兒時期的亞當,小男孩亞當。這些一定是原來放在金屬盒子裏的相片。有一張引起了我的注意。這張照片裏的亞當是個年輕人,坐在一個女人身邊。“他的女朋友?”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