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古奇部隊要派人到古奇家鄉處理後事,要求守備師協助一下。師裏考慮讋久春正好休假要回南方,而他又是邊防現場的見證人,又做了多年群眾工作,便讓讋久春陪古奇部隊的劉幹事、薑幹事一起到古奇家鄉走一趟。
古奇家鄉是湘川交界的山區。
三人到武裝部、到公社、到大隊,把古奇的情況向地方作了彙報。三人又在公社聯防隊郭隊長的陪同下來到古奇家所在的九龍寨生產隊。
說是九龍,實際上是九座大山。九龍寨淒涼破落得可以:家家還是黃泥抹壁的竹樓;嶙峋屼禿的山溝溝上,東一塊、西一塊地散落著巴掌大的稻田;生產隊的社員們都穿著清一色的藍澱水染的手織布做的衣服。在幾家吃派飯,飯是紅苕芋頭大鍋粥,菜是芋梗蘿卜酸加鹽豆。說是招待解放軍,有的加了一個煮雞蛋,有的是黑豆辣椒小幹魚。身臨清苦的村寨,讋久春又覺得邊疆守備師部隊的生活比這強得多。從第一餐吃派飯起,讋久春便每餐交給社員家兩角錢、半斤糧票,比按規定每餐多交七分。劉幹事、薑幹事也隻好按這標準給老百姓付飯錢。
進寨第二天,一大早,村裏便吵吵嚷嚷熱鬧起來。幾十個社員舉著紙做的三角旗,喊著口號,押著一個戴高帽的女子在遊村。那高帽子是用報紙糊的,上麵雞刨似的歪歪扭扭的毛筆字:打倒叛國賊的老婆李渝芳!
“你們看,那個戴高帽子被遊街示眾的女人就是古奇的老婆。”郭隊長說。
“古奇結婚了?”薑幹事問。
“噢,對、對,不是老婆,是未婚妻。我們接到部隊通知後,就布置生產隊,現在古奇的一切親屬,已經作為反屬管製起來!”郭隊長鄭重其事道。
“古奇叛國投修和他們親屬有什麼關係!”讋久春道。
“哎,那很難說。他能把軍事秘密告訴蘇修,我們公社、我們縣裏的人事、民兵,還有人防工事,可能也被他們家出賣了,不能不防啊!”郭隊長仍認真嚴肅地說。
這晚,讋久春他們就住在生產隊隊部。
油燈點起的時候,郭隊長安排,殺了一隻雞,搞來一罐糧食米酒,在生產隊長家擺席招待部隊來的人。
讋久春吃了幾口菜,推說不會喝酒,早早退席,回到隊部住處。劉幹事、薑幹事知道讋久春是筆杆子,把寫彙報材料的任務推給了讋久春。讋久春為了趕材料,早點回龍城,這才早早退席回到住處。
菜油燈下,讋久春正要動筆,門忽地被推開了。懵地把他嚇了一跳。進來的是披頭散發、滿臉汙垢的女子,真象聊齋裏描寫的女鬼。
那女子一進門便撲通一聲跪在讋久春麵前,哭訴道:“解放軍首長,救救我呀,我家祖祖輩輩是貧農,沒幹反革命,沒有叛國呀!”
“起來,起來,有話好好說!”
讋久春扶起那女子,把她讓到桌邊長凳上,給她送去一碗水:“你是怎麼回事?”
“解放軍首長,我知道你們是古奇隊伍上的領導。我是古奇的未婚妻,叫圓妹,哦,叫李渝芳。我是山那邊四川的,去年和古奇相的親。他家太窮,沒勞力,古奇又當兵,我還沒過門就到他家幫忙掙工分。他家的事都弄到我頭上了。他舅舅家偷吃喂豬的紅笤麵粉,我也陪著挨批鬥。這次,古奇叛國被打死了,又把我定成反革命家屬,讓我交待和古奇策劃叛國的罪行。首長,我和古奇才見過一麵,他長得什麼樣子我都想不出來了,我怎麼知道他會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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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投修呀,我冤枉啊……”她說著便嚎啕大哭起來。
“你別哭,別哭哇!”讋久春見不得人家哭,一見到人家哭就心軟:“有話慢慢講,把事情講清楚,革委會領導會正確處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