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魂2-28(2 / 3)

隨鄭波到了沈陽音樂學院他的家中。

“鄭老師,李劫夫現在在哪裏?”

讋久春想打聽一下劫夫,甚至還想讓鄭老師引見一下,鄭波是副院長嘛,見一下院長應當說沒有什麼難處。

“嗨,那個李劫夫比我慘,他成了牛鬼蛇神了!”鄭波道。

“哦,是黑幫?如果能碰到開他的批鬥會,見他一麵也好。”

讋久春很崇拜劫夫,真想見到他。管他是黑幫、紅幫,反正是自己敬仰過的有深刻印象的名人。一九六七年夏,他到北京串聯時,在清華園見到過批鬥王光美和彭德懷。也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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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來批去,鬥來鬥去,讋久春甚至不覺得什麼劉少奇、王光美、彭德懷之類是我們不共戴天的敵人。隻覺得他們辛辛苦苦幹了一輩子革命,怎麼會落到這個下場,怪可憐的。

比如見到批判彭德懷那次。彭德懷的頭被剃得光光的,全身五花大綁,胸前掛個大牌子:“反黨份子彭德懷”被五六個紅衛兵押在解放牌卡車上遊鬥示眾。那過去知道的什麼“平江起義”、“百團大戰”、“保衛延安”直到抗美援朝的戰功赫赫的彭德懷,怎麼轉眼間成了這個樣子?

“哎,誰知道李院長被關到哪個牛棚裏了!你看,咱們音樂學院冷冷清清的,誰還有心思搞批鬥?死的死,關的關,象我們這樣的都成了五七幹部,和知識青年一樣,上山下鄉接受改造去了。”

讋久春正和鄭老師聊著,一位年青貌美的女子進來。

這位女子一定是鄭老師的女兒,讋久春想。

“來,我介紹一下。”鄭波對那女子道:“這是我們軍宣隊的讋軍官!”又對讋久春:“這是我愛人,原來是歌舞團的。”

“喲,看不出來,嫂子這麼年青!”讋久春道。

“年青什麼呀,他不比我大幾歲。我比較幸運,沒上山下鄉,沒挨風吹日曬。我在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一直呆在城裏。”她微笑道。

哎,她那身段要是到鄉下勞動,還不給毀了!是呀,人類社會是豐富多彩的,生活是多種多樣的。為什麼都要去當體力勞動者呢?什麼幹部參加勞動,知識分子上山下鄉,文藝工作者要和工農兵打成一片,有必要嗎?

鄭波愛人跑出跑進,給他們張羅了一頓香噴噴的中餐,當天鄭波就和讋久春去了鐵嶺。

沈陽農學院原來在沈陽市裏。毛主席說,農學院辦在城裏,不是見鬼嗎!就這一句話,全國的農學院都滾下了鄉。沈陽農學院也分搬到東鐵嶺、西朝陽兩個窮山溝裏。專家教授遭了罪。可農村有地盤,又可以直接指導農業。老毛頭的說法也還有點道理。

讋久春和鄭波跑了鐵嶺跑朝陽,終於弄到了幾萬株樹苗。鄭波有那麼年青漂亮的愛人,應該在家住幾天,好好團聚團聚。可鄭波說,這次是出差,不是探親,我們得趕快把樹苗運回去。以後有時間再回家吧。人家大禹治水不是還三過家門而不入嗎,咱們這才兩過家門。

聽鄭波這麼一說,讋久春也打消了抽空到沈陽姥姥姨娘家看看的念頭,星夜乘火車、汽車返回昭盟。

烏蘭圖格既然是師裏的點,讋久春便通過三支兩軍辦公室跟後勤部聯係,調了十幾台軍車到鐵嶺、朝陽把樹苗拉回烏蘭圖格。

“沙窩子種樹,也是漏篩子裝油—白扔!”格日勒吐還是這些話。反正什麼都是“沙窩子—白扔”這成了他的口頭禪了。

牢騷是牢騷。可這沙窩子風大缺水,樹苗栽下去,真的很難成活。布日古德老阿爸倒有個經驗。他說,過去他在沙窩子裏也栽過樹,在樹坑裏放上兩筐好土,把秸杆、幹草鍘碎與幹牛糞摻在一起,拌在土裏,再澆上一桶壓根水。這樣,樹根保濕可以在一個禮拜以上,而且桔杆、雜草、牛糞腐爛可以成肥料,即使天旱無雨,樹苗八成能活下來。隻是活太大,投工太多。

為保樹苗成活,勞動量再大,投工再多也要幹!就按布日古德老阿爸說的幹!

十幾裏沙丘上打響了綠化戰鬥。十幾輛勒勒車載著汽油桶改裝的水罐從響水河,甚至從二十裏開外的西拉木倫河拉水;勒勒車、手推車、挑擔子,從十幾裏遠的有土的雨裂溝或敖包處取土……真是一棵樹用一個工。哎,這改天換地還真不是說說就行的。路得一步步走,活得一點點地幹。一夜間就舊貌換新顏,那隻是幻想!難怪俄國十月革命前,有一個叫葉賽寧的革命者,高呼天上和地上的革命萬歲!可革命成功了,看到的是一片廢墟,實現理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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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還要經過長期艱苦的奮鬥。他絕望了,他自殺了。

這天,天有些陰冷,真有點春寒料峭的味道。出工時,老阿爸布日古德說,天不好,那天邊的雲黑乎乎一層一層的,象爛棉花套,可能會起風暴。

也許不會起呢,也許晚上才起呢。剩下的樹苗再有多半天時間就可以栽完。必須趕在風暴前把樹栽完!

烏蘭圖格全隊出動。幾百人向沙丘深處進軍。

剛過中午,北風乍起,漸漸大了起來,頂風走都有些吃力了。巴特爾、鄭波、讋久春碰了碰頭,下決心:收工回村。

“北敖包沙崗子那邊還有幾百株樹苗,得把它背回來,要不讓流沙給埋了!”

劉燕大聲嚷道,帶丁曉玲、程輝、吳蘭英幾個知青頂風向北跑去。

“不要去了,這風越來越大,到北敖包還有幾裏地,趕不回隊裏啦!”布日古德大聲喊道。

“去,我跟她們去拿,那樹苗可是幾十塊錢哪,集體財產,不能這麼糟蹋了!”巴特爾急了,去追她們。讋久春讓鄭波、布日古德、格日勒吐他們組織收工,帶社員們趕快回村。他和巴特爾去追劉燕她們向北敖包取樹苗。那些樹苗是頭兩天知青們背到那裏埋在沙崗子旁的濕地裏的。本來下午或者再一天,就可以把這些樹苗栽在那一帶。

風,呼嘯著,一級一級加大。沙塵起來了,頂風走,眼睛都睜不開。沙暴也漸漸形成,豆大的沙礫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的。這頂黃毛風踏著沙丘走,比冬天頂白毛風踏著沒膝深的積雪挪步還艱難。沙礫撲打在臉上,腳下沒有一絲穩定感,費了牛勁,一分鍾才走十幾步。

“讋幹事,這風—太—大了,你—對—這—裏—不—熟,回—去—吧,我—跟—她們—去!”巴特爾對讋久春喊道。

“我—怎麼—能—往—回—跑,人家—女—知青——都—在—前頭,我—當—逃—兵—啊!”讋久春大聲應著。

剛到內蒙古在巴林左旗白音山下駐營時經曆了一次風暴,把幾頂帳篷都吹跑了,吃了一嘴沙子。可那是後半夜睡夢中,感受沒那麼深。這次,比那次風暴起得大,已經沒法直起身走了,隻能坐著走、爬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