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觀一天,想在您這住一晚,可以嗎?”
“不行,不行!你參觀大寨,參觀幾天我管不著,住昔陽縣招待所去!”張眼鏡翻著報紙頭也不抬。
“張主任,您看,我們就在您這長凳上休息一晚……”讋久春哀求道。
“不行,就是不行,這是紀律,解放軍更要遵守紀律!”他依然沒抬頭。
“張主任,你看,這麼晚了,到昔陽縣城又沒車,這……”
“這什麼這,就十來裏地,你們當兵的還怕走路!挺安全的,走一兩個小時就到了。好了,別磨噌了,我要吃晚飯去了。”張主任起身下逐客令。
“您吃飯去吧,我們在這休息一會兒,替您值班……”讋久春陪著笑臉,一副賴皮的神態。“這個解放軍……你們離開時可要把門給我帶上。”張眼鏡轉身走了,把接待室留給了他們。
“讋幹事,咱們走吧,去縣城就去縣城,有你在,我也不怕走夜路。”
“走什麼走,你看張眼鏡這態度,八成是同意我們在這住下了,這裏五六條長靠背椅,一並就是兩三張大床,比坐火車可舒服了。”讋久春自信地說。
約摸一個多鍾頭,張眼鏡回來了:“怎麼,你們還沒走哇!”
“張主任,我們就在這裏休息了。”
“你這個解放軍,真是的,太擰……好吧,跟我走!”
讋久春悄悄掐了一把劉燕,帶著勝利的微笑小聲道:“怎麼樣!”
張眼鏡把他們帶到賓館主樓,跟大堂一位值班的女服務員說了些什麼,便帶他們到二樓一套房間:“好了,你們就住這兒,明天早上九點走人!”說罷,把鑰匙交給讋久春就走了。
進房一看,哎呀,我的媽呀!這房別說沒有住過,就是連見也沒見過!這是套豪華套間。地上裏裏外外是大紅地毯,廳間,大大小小沙發擺了一圈。落地燈、落地窗簾。房間裏還有帶坐便的衛生間、洗浴室,聽都沒聽過,這回可開了眼了。裏間是寬大的雙人床。
“完了,完了,可能讓張眼鏡給算計了!這麼闊氣的房間,還不得幾十元一天,搞不好我一個月這六十元的工資都得搭進去!”讋久春道。
“那怎麼辦,咱們不住了,寧肯在大街上遛躂一夜,也別花這冤枉錢!”劉燕也有點緊張。
“不,住!別讓這張眼鏡小瞧了咱們!”
讋久春這次探家帶了二百多元,估計除火車票外,到圓妹那再花點,隻要不超過五十元,還能付得起。再說了,從烏蘭圖格出來這第四天了,沒睡過一個平身的覺,腿都有些發沉。還有劉燕,能讓人家姑娘跟咱受罪,花就花了,橫下一條心,硬撐著。
“那,那我也得出錢,我可以出三十塊。”劉燕道。
“還能讓你出?你記住,隻要有我男子漢在身邊,女孩子就沒有出錢的時候。好了,快半夜了,既然花錢,也別白花,咱們也舒服舒服。好幾天沒好好洗一把了,你先洗。”
劉燕帶上洗漱用具進了洗浴間。足足二十來分鍾她才出來。看得出,她認真地洗了一把。兩根小辮也打開了,披散著,油黑油黑的,臉上紅裏透白,嬌嫩如水,格外鮮豔美麗。突然一句歌詞跳到他麵前:你象衝出朝霞的太陽,無比的新鮮,姑娘啊!
讋久春激愣了一下,從軍挎裏取出洗漱用具進了洗浴間。幾天,不,幾個星期,不,幾個月了,也沒好好洗個澡。好象三個月前,栽完防風林,坐勒勒車在西拉木倫河洗過一個痛痛快快的澡。他脫光了,在涼爽的淋浴下痛快地洗著。邊洗邊想著剛才的劉燕:她真美,如姣月,如秋水,如牡丹,如玫瑰……也許西施、貂嬋、林黛玉就這個樣子。他下麵那根柱不禁挺了起來……
這是幹什麼,好色,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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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他走出來,見劉燕斜靠在沙發上。
“哎,奔波了幾天了,都快散了架!劉燕,你睡裏間,我睡沙發。坐在那幹嘛,痛痛快快睡它一覺!”
“久春,坐嘛,不困……”劉燕挪了挪身子,頭也不抬,靦腆地對他說,示意讓他在她身邊坐下。
讋久春清清楚楚地聽得出,這次她沒叫他讋幹事,是叫的久春。她……
他心緒翻騰。他知道她對他有好感。而且這次到她家,她父母看來也有點那個意思。這劉燕還真讓人喜愛。要不,就是她?不行,人家劉燕可是大城市的人,將來轉業,你能進北京?再說,人家正在進步,自己已經有點不安心部隊工作了,不是別的,自己家庭出身是自己進步的不可逾越的障礙,前程未卜,還是不要耽誤人家的好。
“哎呀,你坐嘛,磨磨噌噌的幹什麼呀!”劉燕一把將讋久春拉坐在身邊沙發上。
“我,劉燕,你……”
“什麼我呀,你呀的,還是解放軍呢,一點都不勇敢!一般人家都是男的主動……”劉燕飛紅著臉扭過頭。
他真想說“劉燕,我愛你,咱們談朋友吧!”可張了張嘴,換了口:“劉燕,我知道你好。我們好好幹,幹出點事業再談好嗎?”那個時代,男女隻要說談,就是談朋友,談對象。
劉燕扭過頭,漲紅了臉,盯了他好一會兒,突然伏在他身上,邊捶打他,邊哭泣道:“你呀,你呀,死人!我配不上解放軍,我配不上解放軍,是吧!”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伏在他身上,這麼緊地挨著他。他覺得她全身那麼溫馨,她在不停地抖動。也許是本能的衝動和欲望,他熱血沸騰,真想擁住她,熱烈地吻她。可自己是軍人,在沒有下決心的情況下,要克製自己。等她哭了好一陣平靜了下來,他扶起她:“劉燕,不是你配不上我,可能是我配不上你,你真的好……”
“那你幹嘛還不說?”
“劉燕,咱們先做個好朋友,到時候,我會說的。”
“你呀,死人!”
劉燕到裏間去了。
心裏有事,睡不實,起得早。第二天一早,他就醒來,到劉燕裏間。
她睡得那個香啊、甜那,白淨柔嫩的臉上掛著微笑。說女人的睡姿最美,要不幹嘛叫睡美人呢!讋久春真不忍心叫醒她。可他知道,旅社、招待所一般早上八點半結帳,過了八點半,就得再加半天。這麼闊氣的房間,因為一兩個小時再加半天房錢,那可太倒黴了。他狠了狠心,還是推醒她:“劉燕,劉燕,快起來,快起來,天亮了,咱們馬上走!”
“劉燕極不情願地起了床,揉了揉眼睛:“哎呀,我真想在這睡上三天三夜!”
讋久春和劉燕來到一樓服務台:“服務員同誌,我們要退房,請結帳。”讋久春看看牆上的鍾,八點零五分。
“哎呀,解放軍同誌,這麼早就起來啦,張主任告訴我八點半叫你們用早餐,您看……”
服務員微笑道。
“不用吃早餐了,結了帳我們馬上走!”讋久春生怕人家拖到八點半。
“不用早餐可不行,張主任該批評我們了,現在已經開餐了,我帶你們過去。”
服務員走出櫃台,引領他們到後院餐廳。讋久春與劉燕對了對眼,吐了一下舌頭,不好不去。
餐廳潔淨素雅,牆上是國家領導人及外賓參觀大寨的放大圖片。十幾張餐桌,有五六個人用餐,還有一對金發外國人。
大堂服務員跟餐廳服務員說了點什麼就走了。餐廳女服務員把他們引到一張鋪著桌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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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餐桌前擺上碗筷碟匙。
“來兩碗麵條就行了!”讋久春生怕餐費高,趕緊聲明。
“同誌,都安排好了,請稍候。”
五六分鍾的樣子,兩個女服務員用托盤送來兩套配餐:兩杯牛奶,兩盤切好的麵包,兩瓶開蓋的果醬,兩盤沙拉,兩碗麵條,兩個雞蛋,四個小碟豆腐乳、鹹菜什麼的。
好家夥,這麼多,得要多少錢?讋久春心裏嘀咕著。可一轉念,又覺得應該窮大方一把,幾十塊房錢都花了,這早點再加十元行了吧。軍人嘛,那麼小器還行,再說了,請請劉燕也是應該的。
“既上之,就吃之。劉燕,咱們好好吃它一頓,不夠,再要一份!好久好久沒吃過這麼高級的飯了!”“既什麼之,就什麼之”是毛主席對關向應住院時說的話“既來之,則安之,自己全然不用著急”以後“既什麼之,就什麼之”就成了“管它呢,由它去吧!”的套話公式了。
“是的,雞蛋、麵包、白麵條,好多年沒吃了。到烏蘭圖格六七年了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的飯。”劉燕孩子般天真地笑道。
兩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狼吞虎咽地不到十分鍾就把桌上的東西吃了個精光。
“再來點?”讋久春對劉燕道。
“不了,不了,吃撐著了!”
“服務員同誌,結帳!”讋久春對服務員道。
“不要錢!張主任說招待解放軍的,不要錢!”服務員微笑著收拾桌子。
是這樣!讋久春拉著劉燕回到賓館服務台對值班的那個女服務員道:“我們房錢可以交了吧?”
“不要錢,張主任說了,招待解放軍,不收錢。”
嗨呀,是這樣!早知道是這樣,睡它到十點再起來!
“那,你們辛苦了,謝謝啦!”
他與劉燕對視了一下,兩人禁不住捂著嘴開心地笑了起來。
到接待室想謝謝張主任。張主任已經下班了。
“這個張主任真好,我得記住他一輩子!”讋久春道。
兩人象自由翱翔的小鳥,又象是翩翩起舞的少年,在大寨又飛舞跳躍了一整天。
回程就順利了。從大寨到昔陽,從昔陽到陽泉,他們見車就上,也不求人,也沒花一分錢。
在陽泉火車站分手,他送劉燕回北京的火車。站台上,劉燕拉著讋久春的手久久不語,豆大的淚珠象斷線的珍珠順著粉白的麵頰溜淌下來。
“怎麼啦,劉燕?”
“沒什麼,不說了,你呀,真不懂女人的心!”她說著,放開讋久春,扭頭登上東去的列車。
讋久春乘北京到西安,西安到重慶的列車西去。
大寨,大寨太了不起了!我一定要把大寨搬到烏蘭圖格。讋久春暗自下了決心。
在西去的列車上,他寫下《大寨頌》:層層梯田不盡美,幢幢新居皆光輝;行行垂柳翠環宇,人人勝堯壯而巋。自古稱頌愚公誌,大寨人能把天回;偉績一展驚天下,江山無處不嫵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