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魂2-35(3 / 3)

可誰曾想,戴參謀沒轉業成,讋久春卻來了一次“送戰友”!戴參謀打黃羊犧牲了。

那天,戴參謀說,要離開部隊了,對邊疆怪留念的,就去了錫林郭勒大草原的偵察連。正好偵察連這幾天在打黃羊,戴參謀就登車跟戰士們打黃羊。

在追擊黃羊時,嘎斯六九大卡車一個急轉彎,一個戰士沒站穩,摔倒在地,他手中那支上了膛的半自動步槍噠噠噠三發子彈出膛,一顆擊中了戴參謀大腿。

戴參謀負傷了。這輛車停止了狩獵,司機加大油門往回趕。七八年的冬天,寒冷的冬天。車上一個班的戰士都嚇懵了,不知所措。戴參謀喊冷,大家把身上的皮大衣都脫下來,給戴參謀鋪兩件、蓋三四件。

嘎斯在坑窪不平的草原土路顛簸了兩個多小時,才到連部。戴參謀已經昏迷不醒。

連部衛生員把那一班戰士大罵一通:“你們都傻啦!戰地救護知識到哪裏去了!戴參謀大腿動脈被打斷了,你們不給綁紮止血,還蓋那麼厚的大衣,血流更快,要流死了!”

衛生員給戴參謀綁紮,又打了強心針,可一切都晚了,往師醫院送的路上,就沒氣了,生生流血流死的。

家屬五天才能到部隊。這五天五夜,要給戴參謀守靈。一些膽小的機關幹部不敢守夜靈,讋久春就把五個晚上包下來了。

其實,讋久春從小就怕死人,見到沒裝死人的棺材都怕。可文革第一年,他被迫給死人守了一次靈,便鍛煉出來了。

那是一九六七年夏。武鬥從棍棒、石頭、彈弓、長矛、大刀的原始水平,一下子進入現代戰爭,真槍真炮地幹開了。聯合派老捍戰鬥隊的一個工人,自製炸彈不慎爆炸,當場斃命。那個慘勁,真叫慘不忍睹。全身炸了幾個洞,兩隻胳膊飛了一半。那臉,就象是把肉剁成泥再糊到臉上一般。

可巧,讋久春所在的據點離醫院太平間最近。聯合派總部把看護這個工人遺體的任務交給讋久春據點。讋久春是個小頭頭,隻好領命帶頭護屍。白天還好說,到了晚上,太平間那還真瘮人。

晚上跟讋久春一起看護的袁紅兵是個滑頭,說是到一邊大解,一去不複返。讋久春守在太平間門口,嚇得頭發根都豎起來。可他很實在,不敢走開,愣是一個人守了一夜。也就從那次起,他不再怕死人了。

更何況戴參謀是和自己多年在一起的戰友呢!他連續看護了五個夜晚。

五天後,戴參謀的妻子,兩個三五歲的孩子和他父母來隊。部隊為戴參謀開了個追悼會,把他埋到西山墳地上,豎了一塊水泥碑。

戴參謀被批準為烈士,給了家屬三百元撫恤金,處理完後事。

在守護戴參謀的五個夜晚裏,讋久春千萬次地問自己,人活著到底是為什麼,人能怎樣活著?戴參謀,十三年軍齡的連級參謀,就這麼簡單地走了,平平淡淡地走了。他沒有找到人生的答案。

讋久春的轉業報告批了。

哎,回地方,回地方幹什麼呢!

離開軍營的那個晚上,他苦思苦想地寫了幾句:

上下求索問人生,叱吒風雲似嶸崢;

狂來解放全世界,可笑風煙竟無成。

大道無道何處是,順其自然為雄英;

從戎十載淡無奇,若有來世仍是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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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腹稿於廣西柳州

2004年完稿於貴州興義

2013年修改定稿於廣西南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