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豔身形微微一動, 翻過身子, 並沉思不語, 沈芸諾心思敏感, 當日她那番話本是無心, 於沈芸諾來說怕是傷著了, 才會選擇嫁人一走了之, 她緊著被子,半晌,才輕聲問道, “對方什麼樣的人?”
黑暗中,他的聲音帶著些許寂寥,“個子不算高, 欠了賭場一筆錢, 平日遊手好閑,就愛在賭場門口轉悠, 阿諾說, 他心裏忌憚我, 她嫁過去對方不敢委屈他, 你覺得呢?”
那樣子的人怎麼配得上沈芸諾, 邱豔想了想, 認真道,“阿諾雖說好說話,心裏卻是有成見的, 那人明顯不安好心, 阿諾要往火坑裏跳不成?”連她都明白其中利害,何況是沈聰,那人不是良配,沉默片刻,她又道,“媒人那邊知會你的?”
沈芸諾就是沈聰的命,這種事兒,他哪會答應,邱豔本不想理會,然而關係到沈芸諾一輩子,她覺著女人心思細膩,看人看得更清楚明白,那人娶沈芸諾不過想借著沈聰的名義不還錢罷了,並非存著真心。
沈聰沒有回答,閉上眼,手漸漸滑至她的腰間,沈芸諾不肯說嫁人的緣由,他明白,她覺著自己拖累了他和邱豔,打擾了二人的生活,想要離開,他會給她挑個好的夫婿,但不是輕而易舉不分是非的就把她嫁出去。
他的手掐著自己腰間的肉,疼得邱豔扭了扭腰肢,“你幹什麼?”
“豔兒,若你覺得沒有孩子過不下去,待阿諾成親後,我們就和離吧,我不攔著你了。”這些日子,賭場事情多,他又遭了次暗算,養了好幾天才好,他忽然想,他這條命遲早要栽到別人手裏,沈芸諾成親有人護著,邱豔一個人在家,孤苦無依,他死了,她便成了寡婦,日子更是艱難。
語氣這樣,不若讓她早點找到合適的人家,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邱豔被他掐得齜牙咧嘴,然而,腰上再疼都比不過心中鈍痛,她壓抑的捂著嘴,四肢疼痛難忍,聲音也跟著沙啞起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你和王旭的事兒,我不攔著了,待阿諾成親後再說吧。”她有好的去處他不看著,左右,過得幸福就好。
邱豔轉過身,她回家第一天就數著,等他主動來找她,大半個月,他才出現,開口竟然是和離,邱豔苦澀的扯動嘴角,對他,真的不能抱有期待,他的心在她身上永遠是冷的,氣憤的伸出手,拳打腳踢,聲音趨於哽咽,“沈聰,你混蛋,你混蛋。”
一拳兩拳落下,他不還手,邱豔一顆心更是跌落至穀底,打著打著,自己忍不住哭了出來,“滾,給我滾。”
沈聰桎梏她雙手,抬腳壓著她雙腿,語調含著怒氣,“邱豔,你夠了,我答應放你走,你還有什麼不滿的,王旭家境好,為人謙和,村裏多少姑娘夢寐以求的親事落在你頭上,你還有什麼不滿?”他心裏亂糟糟的,聽著她放肆的哭聲,愈發煩躁,闔上眼,深吸口氣道,“你要飛上枝頭做鳳凰我不攔著,待阿諾親事定下,由著你,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衛洪和駱駝鬥得厲害,往回沒發現,駱駝手裏竟然有這麼多人,不管誰贏,之後還有場惡戰等著他。
“沈聰,你不是人。”邱豔被他死死壓著,氣得胸口犯疼,不解氣的扭過頭,湊到他臉上,張嘴咬一口,當初,她和邱老爹怎麼看走了眼,竟然覺得他是個好人,她後悔了。
她用了十成的力,沈聰拉開她時,感覺臉上的那一塊肉快要掉下來似的,陰冷道,“邱豔,你別得寸進尺,真惹急了,咱都別想過好日子。”他想了許久才肯答應她離開,真得罪他,大不了和王旭魚死網破,王家書香世家,鬧起來,不信他們敢讓邱豔進門。
他死了,邱豔是寡婦,誰還會選她?
邱豔無力的躺在床上,失聲痛哭……
哭聲斷斷續續,沈聰心煩意亂的鬆開腿,抱著她,神色靜默。
一夜無話,待聽著耳邊傳來呼吸的均勻聲,沈聰才動了動自己胳膊,手輕輕落在自己臉頰上,粗糙的指腹能明顯感覺到牙齒印,她心裏該是恨的吧,這會兒王旭對她正是好的時候,自己卻不肯放過她,黑暗中,沈聰坐起身,靜靜望著她的臉,哪怕,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
天麻麻亮,依稀有光照進來,他還維持著坐著的姿勢,他看清了她的臉,眼圈周圍盡是黑色,睡著了,眉頭緊緊擰著,好似有說不出得煩心事,臉上盡是淚痕,她心裏該是委屈的,而他,卻沒有法子。
長嫂為母,阿諾的親事她在,總是好的。
輕手輕腳掀開被子,緩緩走了出去,門碎了,他輕輕扶起門,瞅了眼床上沉睡的人,來的路上,他想接她回去,哪怕沒有孩子,他會一直陪著她,後來,又改了心思,與其她跟著自己整日悶悶不樂,耿耿於懷,不若放過她,當初娶她便是為了沈芸諾,沈芸諾嫁人後,她要走,也由著她。
王家,卻是能給她庇佑。
冷風吹,他將門擋在自己跟前,轉而去了灶房。
天色大亮,雨雪紛飛的天,竟有稀薄的陽光灑下,邱豔是被院子裏的說話聲驚醒的,屋子裏燒了炕,暖烘烘的,她蹙了蹙眉,坐起身,光禿禿的門框不見門,猛地看過去,十分不習慣,院子裏,邱老爹好似驚訝沈聰的到來,“聰子什麼時候來的?”
她側著耳朵,聽沈聰回答道,“昨天傍晚,爹在大伯家裏喝多了,回來瞧著我也沒認出來,拉著我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您不記得了?”
邱老爹撓頭,醉酒後的事兒他哪記得住,朝邱豔窗戶喊道,“豔兒,起床了,天氣好,吃了早飯和聰子一塊回家。”邱老爹喜歡女兒回家住,也畢竟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邱豔繼續住下去,村裏又該編排沈聰和邱豔關係不好了,思慮後,邱老爹才有此催促。
邱豔掀開被子,剛下地,又聽沈聰道,“爹,讓豔兒多睡會,她夜裏睡得晚,起早了怕精神不好。”
邱豔冷笑,她精神不太好不過是被他給氣的,和晚睡沒有關係,憶起昨晚二人的對話,邱豔悲從中來,險些又落下淚來,自始至終,兩人的親事都是場算計,阿諾嫁人,她的用處沒了,他便急著將自己甩開。
胡亂的擦了擦臉,不想邱老爹看出異樣,她扯著嗓子答了句,“出來了。”
聲音微微沙啞,像初醒時的惺忪,邱老爹沒有懷疑,視線落在沈聰一側臉頰上,看了兩眼,忍不住老臉通紅,待邱豔從屋裏出來,埋怨道,“聰子來接你,什麼事兒回家好好說,瞧瞧像什麼話?”
沈聰臉上清晰的牙齒印,明顯是邱豔留下的,邱老爹以為小兩口小別勝新婚,按耐不住,不好說沈聰,隻得罵邱豔。
邱豔一怔,抬頭望去,沈聰白了不少的臉上,牙齒印紫裏帶紅,她氣恨了,恨不得咬他一塊肉下來,自然不會口下留情,別開臉,看向邱老爹言笑晏晏的臉,她假意的笑了笑,“知道了,待會就回去。”
“爹別說豔兒,她若想再在家裏住幾天,住下就是了,到時我來接她。”沈聰正給修葺被他撞壞的門,邱老爹家裏沒有置辦多餘的木材,堆著的木材他看得出來是邱老爹留著給自己做棺材用的,他不敢貿然使用,隻得找了其他木料,將門修葺修葺將就著用,明年他砍了木柴回家,做了門再給邱老爹挑過來。
早飯後,邱豔便跟著沈聰回去了,路上,遇著邱月和王田準備家去,王旭坐在馬車裏,和她打招呼,邱豔看了沈聰一眼,後者麵色冷若冰霜,沉默不語,然後側過臉,有意露出臉上的牙齒印,王旭神色一頓,臉上笑意勉強,沈聰卻拱手,笑得滿足。
邱豔想,沈聰還真是陰晴不定的性子,外人沒有說錯。
和沈聰回到家,剛進院子,就見裏邊的沈芸諾衝了出來,站在院子裏,膽怯的望著她,想上前又怕她生氣似的,邱豔心突然就軟了,笑著道,“才大半個月不見,阿諾不認識我了?”
沈芸諾眼眶有些熱,笑盈盈的點頭,上前挽著她的手,神色激動,“嫂子回來了?”
“回來了。”沈聰徑直去灶房,邱豔拉著沈芸諾回屋,問起沈芸諾的親事,沈芸諾雙手局促不安的交握著,垂著眼瞼,語氣認真,“到了年紀總要嫁人的,我覺得那人挺好,他有求於哥哥,不敢對我怎麼樣的。”
邱豔心下難受,不知說什麼,那日的話終究傷著沈芸諾了,握住沈芸諾的手,邱豔斟酌道,“阿諾,你是不是氣那日嫂子指桑罵槐?”沈芸諾容貌清秀,皮膚白皙,靠著臉蛋也不至於嫁給那種人被糟蹋,沈芸諾想成親,無非覺得她心裏不喜歡罷了。
沈芸諾聰慧,心思重,那日的事情後她怕就明白自己心裏對沈聰存著不滿是因為她的原因,邱豔不知如何解釋,頓道,“你年後才十四,先定下親事,十五成親也好,不急於一時。”
沈芸諾搖搖頭,“不用,村子裏有十四歲就成親的,不用等兩年。”說這話的時候沈芸諾緊了緊雙手,臉上閃過淡淡笑意,邱豔不知道她是真的開心還是裝出來的,十四歲成親年紀太小了,之前讓沈聰趁早幫忙打聽也是想多多篩選,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一輩子的事兒,哪能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