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斷/袖(2 / 2)

起初,沈家老大應召而來,恭而敬之地等著太子開金口,滿以為他是要理一理朝堂和江湖的局麵,誰曾想淨聊些不在道上的物事,幹幹巴巴聊到末尾,躲躲閃閃地問那麼一兩句幺弟小時情狀,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他那回安陽為□□母侍疾的幺弟身上!

沈家老大是個實誠人,平日裏家國天下、修身養性,對流言蜚語向來信奉“身正不怕影子斜”,這回的流言也一樣,他泰然處之,絕不往心裏去,然而太子殿下接連幾天的“閑聊”,讓他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惶恐。他是個實誠人,不是個傻老帽,當然曉得蹊蹺,知道太子殿下這樣沒事照三頓飯的工夫召他進宮閑磕牙,那是神人先射馬呢!他暗裏告誡自己千萬小心,別說了多餘的,或是做了多餘的。

好在太子也隻是閑磕牙而已,暫時沒做什麼出圈的事兒。

沈家老大從宮裏出來,轉頭就去找蕭將軍,主要是找他商量太子的事兒。沈家老大老實持重,說到那些不入流的關係時,言語磕巴,舌頭打結,費了好一番唇舌才將前言後語擺弄清楚。蕭將軍聽聞說話,哭笑不得,心說這位沈家老大腦子裏大概缺了一根筋,現下整個慶朝大概沒多少人不知道太子和沈文昭的事,身在事當中的人倒還無知無覺,也算是種本事!

壓根兒就不長這根筋的人,猛然間前後通透了,那也夠手足無措的。右相在朝堂事務上無往而不利,到了這種事體,啞口無言,隻會問人討主意。

蕭煜問他,沈家家主沒和你提過這事?

他回說當真沒有,不知為何,家父從未提及此事。

蕭煜點點頭,似乎有些明白沈家家主的行事做法,這樣缺根筋的人物,聽了隻有發蒙的份,提不出正經意見,還要一驚一乍的,還不如不說呢!

這位現如今就在一驚一乍當中,他巴著蕭煜討主意,蕭煜心裏沒底,隻能給幾句場麵上的話,不是敷衍,但也不是藥到病除的“良方”。

還沒等他們商量出正經主意來,沈文昭那邊忽然有了動作。那時,距他奉旨回鄉侍疾已過去八月有餘,兩百多天,說長也長,說短也短,如梭日月,總浸在重重心事當中,頗煎熬。人在家中坐,做不到兩耳不聞窗外事,見聞越多,越是覺得自己小看了這位大事上不成器的太子殿下。

兩百來天,耳聞目睹,樁樁件件似乎都和自己沒甚關聯,但前後串聯,細思細想,自己又統統脫不了幹係。不知不覺間,沈文昭掉進了一張看不見摸不著的網當中,掙撲不出,心煩氣躁,他把往日蛛絲馬跡翻出來檢視,忽然想起臨行之際太子貼在他耳邊說的那句話,他說,子虞,快些回來,別讓孤等久了。

當時不懂,如今通觀全局,到底懂了。他其實是在說,讓我等久了,總歸有些亂子要出,我不是個耐得住相思煎熬的,平生不愛江山,所以這江山折騰沒了我也不心疼,你呢,你們沈家呢,你們不是兩三百年的士林清流麼,要不要看天下變亂?

迫在眉睫的欲情,在字裏行間縈繞,如一縷幽魄,陰魂不散的,纏住了他不在他身邊時的光陰。日複一日,總會想到這人似有若無的、隱匿於表象之下的凶暴殘忍,總是不得安寧,這種不安寧日相催逼,把他逼到了不得不見的境地。

在慶朝之內,太子是一號手眼通天的人物,沈文昭要見他,這頭動了念,那頭他就得了消息,誌得意滿的預備起來。

帝京東南方向有一座消暑用的行宮,格局不大,是帝王家每年去秋獵時,行經中途的歇宿處,不是常住的地兒,一年也去不了幾次,非常清淨,最宜私會。

沈文昭從安陽來,太子從帝京去,兩邊碰麵的時間卻還推後了一日。太子路近先到,沈文昭路遠,到的時候已是深夜時分。本以為見麵是即刻的事,不想那個不能等久的人,偏偏拿喬,硬要熬過一夜,等到天光大亮了,這才要他來見麵。

這一夜不好熬,但想想兩百來個日夜都熬了過來,又覺得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真見上的時候,誰也不知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