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1 / 2)

沈文昭這次出來, 主要是想看看師父和先生, 老早就想來了, 可總是不得空。當然, 主要是那位不讓他走, 說什麼去了江南, 一走就是好多天, 朕受不住!

你受不住,好歹也想想別人受不受得住,這麼沒日沒夜地混鬧, 不給點顏色瞧瞧,還以為別人都是好擺弄的!

沈文昭這兒心裏念著,蕭恒那兒就打了一串噴嚏, 也算是心有靈犀了。

進了江南, 沈文昭心裏多少有些後悔,還是不該挑春天來!

江南的春雨和春花, 比之帝京加倍的冶豔、加倍的纏綿, 雨一天到晚不間斷, 說大不大, 說小不小, 和風撲麵, 細雨如絲,還有幾分春寒在其間,弄得人軟綿綿懶洋洋, 哪也不想去, 光想賴在床上睡懶覺。到江南的那天,他從中午睡到深夜,讓店家弄了一點東西吃下,接著睡,一覺睡到大天亮,這才懶洋洋出了客棧,找個本幫人問了路,朝那百頃桃園走。騎著馬逛逛蕩蕩走了一個時辰,看見一片桃林,桃花灼灼然,開得火一般熱烈。下馬再走半柱香的工夫,看見一圈挺簡陋的籬笆,籬笆圍著的是幾間樣式樸拙的房舍,青磚灰瓦,簡單裏藏著講究,看著就舒服,住著估計也不賴!

“師父!先生!”沈文昭一嗓子喊出兩個人來,兩人都大著眼睛盯著他瞧,像是難以置信,半晌,廖秋離才回過神來,先招呼一聲:“子虞!”

然後迎他進門,端茶遞水,接風洗塵,廖秋離忙著去生火做飯,蕭煜陪著坐了一會兒,給廖秋離打下手去了,半個時辰之後,好飯好菜端上來,燙了一壺自釀的桃酒,三人坐下,邊吃邊聊。沈文昭沒好意思說自己是躲人來了,就說是特意來看看兩位過得如何的。廖秋離單純,人家說什麼就信什麼,蕭煜可不,他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地覷著沈文昭,眼睛問他:真是這樣?有那麼簡單?

沈文昭本就不坦蕩,蕭煜這麼一戲謔,他就不說話了,光埋頭扒飯,吃也吃得心不在焉,廖秋離見他心事重重的,就有意出去一會兒,讓蕭煜單獨和他說話。

“怎麼,躲那位躲到江南來了?還是偷溜出來的?又或者是鬧了別扭了?”蕭煜畢竟是他們的師父,即便離開朝堂,許多事情的前後經過,他都還有渠道知曉,再說了,沈文昭與蕭恒,能鬧的不就是那一件事麼,其餘的事,不論是朝堂還是“家務”,大多都是沈文昭說了算。如今是春天,新皇陛下又是二十出頭的年紀,黏黏糊糊在所難免,偶爾黏糊過了頭也是有的,難不成這回特別出格,這位忍無可忍,從帝京出走,走到江南來躲一陣?

“……”沈文昭對著掛名師父,更加臊得說不出話,憋了好久,不得已說一句:“您別問了,能讓我在這兒住幾日麼?”

“多久都行。”多久都行,隻要那位肯放你在這兒賴著不回。

這話聽著是好話,細品又不大像好話,像是在說一句讖語——你沈文昭別說躲在我這兒,就是躲到了天邊,新皇陛下也必定要紮個筏子追過去,一把逮牢你,關你進宮城!

話說不久,就在第三天,新皇陛下當真找上門來了。一進門就叼住沈文昭,當堂來了個毫無避忌的大擁抱,像是相思賬欠狠了,一時半會兒償不上,非得先摟一把才能過關!

蕭煜和廖秋離也不計較陛下的不避忌和不講究,戀慕中的人都是如此,他們也是過來人,都曉得的。把屋舍讓出來,讓這對冤家商量去,商量得出來他們就走,商量不出來便接著留。

蕭恒當然不是上門認錯的,他從不認為情/事上貪一點有什麼不對,相反,若是不貪了,也就不愛了,難不成他家子虞還想他不長情麼?!

他就是想把他弄回去,騙回去也行,誆回去也成,反正不能分開!

“子虞,和朕回帝京嘛。”新皇陛下嗓音低沉,分明是大人的嗓門了,後邊拖長的調子卻還是孩兒式的,擺明了是在撒嬌耍賴!

“奴才打算在江南住一段時日,陛下請先回。”沈文昭聽慣了他撒嬌時的調門,沒等他使出第二招,就一嘴巴咬死,說自己要在江南住下,什麼時候心情好了,什麼時候回去,撒嬌的這位,您就先回吧。

“唔,朕曉得了,子虞一定是在怨朕沒有三媒六證、八抬大轎地把你迎進宮城,對不對?”

陛下眉頭一蹙,開始扯淡。

“……”沈文昭聽聞此言,一口氣壅在喉頭,幾乎當場梗死!

“這個好說,隻要子虞跟朕回去,回宮之後,朕即刻請沈相入宮商量,看看沈家要些什麼聘禮,哦,是了,大婚當日,子虞要鳳冠霞帔麼,還有,咱們要不要也弄個坐床撒帳之類的……朕也想試一回用秤杆子掀蓋頭,子虞,你要不要描胭脂水粉朕也想看……”陛下越想越神往,幾乎要當真,幾乎繃不住想劫人,劫回去當真大辦一場。

“……陛下,奴才隻是個奴才,到了頂也隻是個臣子,壓根沒打算和您共白首,您明白麼?”沈文昭被他惹毛了,一不小心吐露了心裏話——未願與君共白首,你我二人,不過是主仆君臣,還不到共白首的境地,說“大婚”做什麼呢?說不定某天就曲終人散了,說那麼好聽,難不成是要留待將來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