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

老人沒有回答,還是手托著腮,直愣愣的盯著呂歸塵。

呂歸塵大著膽子湊了上去,老人的眼睛就跟著他轉動,仔細看去的時候,老人那雙白多黑少的眼睛裏完全是一片空白,仿佛南邊部落貢上的幹魚眼睛那樣,毫無生氣。可是這對死魚般的眼睛卻跟著呂歸塵轉來轉去,不由得他不怕。

“爺爺,我吃完了,”呂歸塵想了半天,支支吾吾的說,“我想回去了……你知道怎麼出去麼?”

依舊沒有回答,雖然呂歸塵已經近在咫尺,老人還是那麼木愣愣的凝視著。呂歸塵哆嗦了一下,不知道剛才那個嘿嘿笑著看他吃羊排的老人怎麼忽然間仿佛雕像一樣。

連喊了幾次,呂歸塵終於喪失了信心。他跑到鐵欄邊往外看著,想著是不是能找一條出路。可是剛才是接近火光,他還有勇氣一點一點摸索,現在在唯一的火把下看著外麵無盡的黑色,他竟是一步也不敢走出去了。

“哈哈,出不去嘍!”

呂歸塵一回頭,老人的眼睛已經象孩子那樣靈動的轉了起來。也不知他是如何發力的,居然由蹲坐直接淩空翻了個跟頭,雙手支撐著倒立在桌子上,一麵嗬嗬的笑著,一麵不停的嘮叨:“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呂歸塵被他的瘋態嚇得滿臉蒼白,更不敢多說什麼,隻看著他翻來覆去的鬧了很久,忽然又一本正經的趴在桌子上說道:“你以為我騙你麼?真的出不去的。”

“那……爺爺你怎麼會在這裏?”呂歸塵並不信老人的話。如果真的不不去,那麼老人的火把和羊排就無法解釋了,就算他雙手沒有鐵鐐,總不能在地下的石殿中放羊種樹吧。

“那是很久以前了……”老人趴在桌子上,望著石窟的頂壁楠楠說道,“嗯,我來看看我什麼時候來的。”

說完,他一個跟頭從桌子上倒翻下來,竟然一頭鑽進了桌子下,在那裏搗鼓什麼搗鼓了半天,忽然又鑽出來,滿臉惶恐的對呂歸塵一攤手:“怎麼辦?怎麼辦?我忘記我記到哪裏了。”

呂歸塵心中凜然,放眼仔細往石壁上看去,才發現整個石穴的壁上,無處不是細細的白痕,每五道勾在一起,粗粗看去,隻怕有上萬道!

“三十年?!”

呂歸塵呆呆的看著老人,老人呆呆的看著石壁,隻有火把燃燒發出輕微的爆裂聲。

“笑話!難道堂堂青陽世子,就飛上天了麼?”呂守愚心中焦躁到了極點。前來回報的武士看他臉色猙獰,不由得低下頭去。從傍晚開始,金帳宮的武士,四家王子的武士和伴當,上千人派出去搜索失蹤的呂歸塵,結果無一不是兩手空空的來回報。

呂嵩臉色陰沉,已經喝令消息不得外傳,九帳兵馬不得輕動。雖然沒有明說是隻對呂守愚,可是他自己心裏也明白,世子忽然失蹤,最容易遭懷疑的隻怕就是他。他不但在諸王子中勢力最大,和呂歸塵又是異母兄弟,如果說呂歸塵真的被人暗害,所有的好處似乎都要落在他頭上。所以他也顧不得嫌疑,連夜帶人抄查金帳宮,就差把十二座金帳幾個宮殿都掘地三尺了。

“大哥,是不是老三和老四……”呂複湊近他耳邊低聲道。

“唉,”呂守愚長歎一聲,勉強壓住自己心頭的煩躁,“這個我也想到,可是沒有證據,就是憑空懷疑,父王懷疑的終究還是我們兩個。”

“大王子,”帳篷一側的陰影中,忽然走出了青色布衫的東陸文士。

呂守愚一揮手,摒退了帳中的武士們:“洛先生?”

洛姓的東陸文士就是今夜剛剛趕到北都的淳國密使,在真定侯梁秋頌的幕府中掌管文書,士梁秋頌最親信的部屬。淳國和北陸隔一條天拓大江彼此相望,一直劍拔弩張,前朝風炎皇帝北伐,淳國的鐵騎就衝鋒在前,以至於後來蠻族諸部一直限製商人把北陸的良種戰馬輸入到淳國。可是自從淳國相國梁秋頌漸漸掌權以後,卻不斷的試圖和青陽部通好,隻是呂嵩也知道梁秋頌在淳國朝野樹敵無數,淳國的國主又一貫的軟弱,一旦梁秋頌在淳國的黨爭中敗北,那麼就完全是另一番局麵,所以才秘密和遠在宛州的下唐結盟。聽到這個消息,梁秋頌也就急忙派出洛子鄢秘密北上,和傾向淳國的大王子呂守愚接觸。

“兩個辦法,”洛子鄢手腕一振,打開手上那柄晉北國的名產白扇。

素淨的白紙扇上,赫然是四個字——退避,奪宮。

“奪宮?”呂守愚心裏一驚。

洛子鄢冷笑一聲,隨手撕碎了扇子:“竊以為大王子帶兵搜查金帳宮,其實是犯了青陽王的大忌。”

“唉,”呂守愚苦笑,“我何嚐不知道父王忌諱王子和諸王掌兵?可是現在世子失蹤,最大的嫌疑就是我,我如果龜縮不出,貴族大臣間的議論我更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