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陽關的戰勢日趨緊迫。

而此時,王域北方的邊境,當陽穀前,一支鐵色的騎兵在山坡下展開綿延千餘尺的長陣。

與如此壯闊陣形不相稱的平靜籠罩著浩蕩的平原,騎兵們拉緊戰馬的韁繩,一色的四尺長刀抱在懷中,刀尖指向了雲天。微風吹起長陣中央的一麵黑旗,那朵盛開的百合花在旗幟舒卷中隱現。

那是淳國息氏的王旗,王旗下立著一匹白蹄烏椎馬,一個魁梧的身影靜坐在烏椎上。馬上的武士有半邊麵孔遮掩在頭盔的陰影中,剩下的半邊麵孔看來極其的醜惡。十幾條舊日的刀痕完全破壞了那張臉的輪廓,甚至鼻骨和眉骨也是歪斜的,那是曾經被劈斷後留下的痕跡。

可奇怪的是,這張醜陋的麵孔上並無半點猙獰。他神色平靜寧和,讓人油然而生親近的感覺。

對麵相隔兩箭之地的敵軍也是默默展開,清一色的黑甲步兵結成了“停雲大陣”,這也是號稱東陸最堅固的防守陣形。可是結陣的士兵此時卻半跪在地下,長槍也一律槍尖點地,根本沒有半分迎戰的意圖。大陣前揚起紅色的大旗,旗上是嬴氏雷烈之花的家徽。

“來了,”白蹄烏椎上的武士忽然揚起了低垂的眉宇。

遠處蒼白的雲天上,忽然有一個小小的黑點出現,並且急速的逼近兩軍對陣的所在。

武士舉手伸向天空,直到那個黑點越過了對方的停雲大陣,繞大旗盤旋一周,落在了武士的手指上。那是一羽墨羽的信鴿,鮮紅的腳爪上栓著臘封的小竹筒。

武士看著竹筒中的信,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劫住嬴無翳了,”武士把信遞給身後的軍師。

“雷騎軍好強的戰力,竟然可以突破六萬大軍的鐵壁離開殤陽關,”醜麵的武士笑而搖頭,“誰知道息衍竟然以兩萬弱兵就封住了嬴無翳南下的道路。”

“將軍,那我們要配合進攻麼?”

“不,”武士揮了揮手,“在這裏再堅守半個月,我們就可以撤兵了。”

“我軍現在勢大,難道真要放棄這個大好的機會?”

“何必呢?”武士淡淡的說,“如果能取勝,又何必多殺人?這個年代……死的人已經太多了。”

軍師不敢再爭辯,目光落到武士的手上。纏在手上的是一串數珠,一顆又一顆的數珠平滑的滾過武士的手指。

殤陽關內,離軍中軍的大帳中,一片燭火通明。一隻手拈著旗子懸在棋盤上方,久久都不動分毫。

“想必我又輸了,”威武王嬴無翳手指一彈,棋子落回了木盒中。

“其實以王爺的棋力,早七步就應該看出這盤棋無可挽救,王爺最後的幾步,可謂困獸猶鬥,”對手這番話毫不留情,恐怕即使皇帝和嬴無翳著棋,也不敢給出如此狠厲的評語。

嬴無翳居然不怒,隻是笑了一聲:“你的棋力遠高於我。如果上陣,十個你都不在我眼裏,不過在棋盤上,你是蒼鷹而我不過是野兔。不過蒼鷹搏兔,野兔也有蹬鷹的一搏。”

“生死關頭當然不妨賭一賭,不過不到最後關頭,卻沒有必要鬥得如此慘烈,”棋盤對麵披黑甲的武士搖頭。

那身黑色的鱗甲是“雷膽”的標誌。雷騎軍中最精英的武士被稱為“雷膽”,雷膽營就是嬴無翳的親兵,姬野在離軍陣後遭遇的騎兵無一不是最精銳的雷膽。而雷膽營的統領謝玄與前鋒營的千夫長張博齊名。張博號稱血虎,而謝玄號稱夜梟。張博血性過人總是領大軍衝鋒在前,而謝玄的機變能力則勝過張博,為人也冷靜得多,所以負責保衛嬴無翳的安全。

嬴無翳好下棋,戰場上尋找對手卻不容易。恰好謝玄的棋力卻極其強悍,即使在高手薈萃的汴梁也足以名列前五位,所以嬴無翳無事的時候就和謝玄下棋,不過輸上十局也難得勝一局。麵對君主,謝玄倒是從未手下留情。

謝玄端坐不動,接著說了下去:“今天早晨接到柳相的飛鴿。柳相在當陽穀和淳國華燁對陣一個月來,華燁所帶的三萬風虎騎兵毫無動靜,每日早晨日出則在我軍對麵列陣,日落則收陣,並不進攻。華燁甚至抽調了一萬人去幫附近的農戶搶收蓧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