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諸國大將的馬蹄聲遠去,帥帳中剩下的兩人就這麼沉默著。白毅低頭看著地圖,息衍撫mo著靜都的劍柄。
“唉,不知道是我們帶嬴無翳的首級回國還是嬴無翳帶我們的首級回國。大家都是久經沙場的人,可是談起分贓,還是一個個想當然,和孩子辦家家酒一樣,”許久,息衍笑著搖頭。
“當年你我的口氣卻也不小。這次好在你來得及時。”
“可一不可再,”息衍搖頭,“下唐士兵士氣低下缺乏訓練,下次能否故技重演,我也不知道了。”
“你素來遊手好閑不肯專心練兵,下唐積弱之兵,你也不是沒有責任。”
息衍低頭笑了笑:“下唐民諺說站著說話不腰疼,大概就是說你白大將軍這種了。不是我想練兵就練兵,我也得有練兵的權力才行。我在下唐可不是大將軍,東陸更沒有哪國的大將軍象你這樣權傾朝野,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不必和我抱怨,你要是願意來楚衛,我把大將軍的位置讓給你也可以。”
“不要為你家國主做說客,”息衍搖頭,“而且就算我當上楚衛大將軍,你也還是楚衛第一的權臣,我好歹和你齊名,打死也不當你的屬下。”
“這次我攻你守,有什麼問題麼?”
“如果象十年前在古北口的那次,應該沒有問題,可是現在你我手裏加起來不過五萬人,嬴無翳的兵馬也不下四萬,加上殤陽關堅固異常,恐怕沒那麼容易。”
白毅從懷中抽出了一個卷軸,遠遠的拋給息衍。息衍一把接住,打開來看才知道是一張城牆構造的圖紙。
“殤陽關的城牆構造,”白毅沉聲說,“這座雄關耗費帝國四十年時間重建,單說設計的精巧,說它是東陸第一也不為過。內部都是雙層城牆,外城和內城中的甕城裏備有火眼和灌水的機關。而每層城牆都是中空,城牆上布滿箭眼,射手完全被保護在城牆裏。城內設置的石炮至少有兩百具。而且它城內自己有泉眼,不需要從外麵取水,存糧足以吃上半年。如果不是嬴無翳現在急於回到離國,那麼我們也許半點機會都沒有。”
“等等,”息衍目光一閃,“你說城牆是中空的?”
“不錯,內部備有木梯和台階,供弓箭手上下。麵對我們的三裏城牆上不下五萬個箭眼,整個城門前都暴露在弓箭射程下,也根本沒有死角。”
“那麼用衝車撞擊城牆呢?中空的城牆想必不夠結實吧?”
白毅搖頭:“殤陽關的城牆都是采自雷眼山的整塊白石建築,如果它不結實,世上就沒有結實的城牆了。”
“那我們該如何?”息衍攤了攤手,“野戰是我的長項,攻城不要問我。”
“你隻需要發揮你的所長,”白毅道,“攻城自然看我。”
“那麼你似乎已經有了攻城的方案?”息衍眉鋒一揚,“那麼你想必也有了攻城的時間吧?難道我也不能聽?”
白毅和息衍遙遙相望。片刻,兩人同時起步向對方走去,隻在擦肩而過的時候,白毅指尖探出,在息衍平攤的手掌上寫了幾個字。
“好,看看這一次白大將軍是如何攻克殤陽關的,”息衍再沒有停留,就此含笑走出了帳門。
諾大的帥帳中又安靜下來,白毅依然站在地圖前沉思。
“大將軍,”一個青衣文士從側麵的帳門走進了大帳。
“子侯,有什麼事麼?”
“息將軍此來的目的,想必大將軍已經知道了,難道真的要……”
“見機行事。息衍智慧過人,任何計謀在他眼裏都難保不會原形畢露,當年我的老師曾說息衍的智慧唯有帝師公山虛才可以相比,隻能夠趁亂謀取,看看息衍會不會亂中出錯……你在此觀察也有幾天了,你以為諸國大將怎麼樣?”
軍師沉吟了片刻道:“岡無畏行事沉穩,可惜銳氣不足;費桉雖然精明,可是他一把年紀,卻還和年輕時候一樣驕狂,不是真正的將才;李隆看上去城府極深,從來看不出喜怒,不過一個人如果被人覺得城府很深,對方難免會小心防備……”
“李隆隻是自以為聰明吧?”白毅淡淡的說。
“至於晉北古月衣,此人鋒芒內斂,二十四歲就能有這樣的修養,難怪是晉北五將軍之首。將來或許是一個棘手的人物。而息衍將軍……屬下妄言……”
“說。”
“屬下剛才在暗處觀察息衍,發現他目光飄忽不定,尚不如古月衣有大將之風。將軍對息衍的評價,是否太高了一些呢?”
“子侯……”白毅揮手止住了軍師的話,“我知道你精於相人,但是息衍不是你一眼可以看出的人。他過去的事情,我知道的遠遠比你多,可是我和他相識二十年,我眼裏的息衍卻是越來越複雜。我隻能告訴你,傾世名將四字,息衍當之無愧。如果有朝一日你獨自領兵和息衍對陣,隻有一個‘走’字。有的人,傾你一生的曆練也未必能超越……並非我輕視你。”
“屬下會牢記的,”軍師麵色肅然,躬身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