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陽關下的對峙已經持續了半個月。離軍堅守不出,白毅卻也並不下令去關前挑釁。楚衛第一的名將竟是少有的沉默寡言。每日他隻是穿著那身素淡的白袍,站在山坡上靜靜的眺望遠處的殤陽關,一望就是幾個時辰。

許基耐不住性子,幾次衝到楚衛軍的大帳中要求白毅定下破關的日子,可是白毅始終是冷冷的看他:“許將軍想破關,不如自己去,在下沒有節製許將軍的權力。”

費桉、岡無畏和李隆三個人去楚衛大帳與白毅會麵的次數也漸漸減少,隻有晉北國的古月衣每日早晨都準時到白毅的大帳喝茶。不過他隻是微笑著喝茶,半句軍務也不提。

而息衍的舉動無疑是所有人中最出格的。他根本沒有再去拜訪聯軍的主帥,而是把副將息轅和武殿青纓衛姬野召集到自己的大帳中,天天授課,從早晨一直講到晚上。姬野沒有想到出征中依然逃不過這一劫,每天都是頭大如鬥。而息轅也不喜歡呆坐著上課,覺得自己的腦袋比姬野也小不了多少。偏偏不比在下唐的時候,大帳中隻有兩個人上課,自然也沒有打磕睡和走神的機會。息衍但凡有問題,必然是挑選兩人之一來回答。最後兩個少年武士受不了這個折磨,一起委婉的勸說息衍不妨多去軍營走動,處理一些軍務。誰知道息衍二話不說,竟然罰兩個人抄寫兵書。息轅小心的問起理由,息衍冷笑一聲道:“可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們心裏那點花樣!”

於是息衍案頭每天多兩本公山虛編著的兵書《山河兵武錄》……

胤成帝三年,九月十七日,夜。

楚衛國中軍大帳中,白毅靜靜的坐著,似乎在閉目養神。唯一的一盞燈火照亮他的臉,軍師謝子侯遠遠的看了他一眼,知道白毅已經準備安睡。白毅行軍極為謹慎,每夜睡前他都會凝神思考當日的軍情有無可疑的地方。

謝子侯無聲的走出了帳門,正要離開,忽然覺得一陣冷風吹來。謝子侯抬頭看見大帳前的帥旗嘩啦一卷,隨口說了一句:“起風了……”

就在這嘩啦一聲中,靜坐的白毅猛然起身:“傳令三軍!”

此時,姬野跨坐在青騅上,正率領五百騎兵巡夜。在漆黑的夜色中眺望殤陽關的影子,忽然想起了羽然的話。

“一千三百年前,那個關隘叫做陽關,”臨出發的時候,羽然是這麼說的。

“為什麼改名呢?”姬野那時老老實實的提問,對於曆史掌故,他幾乎是一竅不通。

“那時候陽關封鎖汴梁的門戶,號稱東陸第二,僅次於封鎖北陸蠻族的北天門關,”羽然抱著膝蓋坐在屋頂上,看漫天的星星。

“後來胤朝的薔薇皇帝白胤為了奪取汴梁,不惜集結二十萬雄兵,在陽關發動了大戰,史書上叫做殤陽血戰。那一戰白胤的大軍以戰死十一萬為代價才拿下了陽關,據說白胤本身也在那一戰中親自衝鋒,為此身中四箭,他晚年就是因為那四箭的箭傷始終不能痊愈而死的。”

“十一萬!”姬野背上掠過一縷寒氣。他倒不是悲天憫人,不過傾下唐的全部軍力也不過十五萬大軍,在一座小小的關隘下伏屍十一萬,再加上敵軍的屍骨,根本就是屍山血河。

“是啊,”羽然點頭,“爺爺總是說,那一戰是薔薇皇帝一生最大的失誤。就是那一戰,使得白胤本部的兵力幾近全軍覆沒。他稱帝以後,無法控製手下的大將,不得不分封諸侯。也是現在東陸戰亂的根源了。”

姬野想了想,搖頭,惋惜不已。

“喂,呆子,”羽然噘起嘴巴,開始揪他的耳朵,“你怎麼不問我白胤為什麼要強攻陽關啊。”

“為了當皇帝啊……喲,別揪了別揪了。”

“唉,”羽然忽然歎了口氣,一張明麗的小臉上竟然寫滿了思古的幽情。羽人的壽命比人類長久,發育也比人類慢,所以長到十三歲,羽然看起來還是象個小女孩。

“為了薔薇公主啊。據說當時薔薇公主蘇漓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白胤為了讓薔薇公主能夠在有生之年實現夢想,親眼看見自己稱帝,所以不惜一切強攻陽關。最終他攻克陽關的時候,薔薇公主卻已經死了。後來他感傷於此,就把把陽關改名為殤陽關……呆子,你在想什麼?”羽然忽然湊到了姬野的鼻子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