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睿渾身顫栗。
他人矮,難以看清這些貴婦親戚的嘴臉。隻能望見彎曲拱天、百合分髾、鬧掃妝髻、飛髻望仙等各式發型爭奇鬥豔,充分演繹出貴婦們各自的審美趣味兒,炫耀心態。
一縷潮漉漉的陽光透過窗欞,斜射在晃動著、發出各種聲音的環佩、頭飾和發釵上,五光十色,彩幻炫目。唐睿的心一扯,頓覺猙獰恐怖。
豐城夫人見自家妯娌、郡主們隻在私底下議論,沒人站出來為她幫腔,立時神色一暗,頓感失落。
她臉色青紅交織,略一思忖,便揚首對著抿嘴挺立的唐睿挑釁道:“既然你阿娘說本夫人的詩連給你提鞋都不配,定然才超曹子建,何不當庭賦詩一首,讓姐妹們品評一番,看是名副其實,還是自貼金粉,大言不慚!”
“好!好!好!”順水推舟的、想看笑話的滿堂貴婦一齊鼓噪叫好。
過了良久,環肥燕瘦們似乎角色自己不是主角兒,便相互無聲一笑,把目光焦距在唐睿身上,等著看笑話。
場麵漸漸安靜下來了。
唐睿靦腆地欒了欒舌頭,脆聲道:“自古父母都是誇別人的穀好,自己的兒乖,豐城夫人……呃,十一舅母何必當真呢?”
“咦?這話那本書上有記載?”
“別管那本書記載了,光衝著這句極具玄理之語就該大讚!”
“是哦~!天下父母的言行似乎都是這個樣子的呢。”
“耶~!七歲子能恰如其分說出這般言辭,靈慧妹似乎沒說假話哦。”
“……”
蕭映雪扭過身軀,瞄了一眼滿堂七嘴八舌的長輩,回過頭來戲謔道:“表弟,他們都說你是小木匠,連我父王也說你沒有出息,而今看來,你定然是悄悄看了很多很多書的,對嗎?”
“跟你們這群古人沒法交流!”唐睿暗中冷哼,露出一副老實巴交的麵孔自嘲道:“表……呃,卑下不知是叫你表姐呢還是稱呼你高貴的映雪郡主?你可知,當木匠雖然是個下賤的體力活兒,但也是要讀書的。”
“你……”蕭映雪一愣,怒指著唐睿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又頹然軟下手臂,大感失落道:“噢,真的嗎?”
唐睿見狀,想起三年前的蕭映雪見他被蕭朗、蕭陽等表兄總是找欺負他時,其他小孩兒都躲得遠遠的,唯有蕭映雪或哭喊著維護他,或跑去告狀。心有所觸,遂渾身放鬆,童真回歸,嘻皮笑臉逗趣道:“騙你是小狗兒!”
蕭靈慧見唐睿和蕭映雪聊得鬧熱,便悄悄地舒了口氣,那豐胰的麗容上滿是欣慰的神色。她左手不停地拍著大肚子暗中大笑:“還是吾兒厲害!哼哼,我家長子的妙言妙語何其多,若不被映雪打岔,保證嗆死你們不償命……哈哈!若是你們知道我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不知你們的下巴還在否?”
“這小子說話真氣人,還讓人無法辯駁……咦,莫非這小子真有才?”豐城夫人心下驚愕,注視著唐睿,仿佛要從唐睿的臉上看出一朵花兒來。狐疑的鳳目閃爍著思忖:本夫人就不信這個邪,得讓要他當庭吟詩一首,出糗顯怪,遭宗室鄙視。否則,本夫人顏麵何存?
出什麼樣的題目才能難倒他呢……
豐城夫人蹙眉苦思良久,忽然秀眉一展,雙目一亮,暗自歡喜:有了,王世子不是老拿出老王爺之遺言來寵愛蕭靈慧這小妖精嗎?就讓這寒門童齔為王世子出任益州刺史一事吟一首送別詩?
嘿嘿,妙呀,還是本夫人聰明!這可是送別詩啊,豈是沒經曆傷離別的情感之七歲小兒能吟出來的……嗯,好!既符合今天的場景,又讓世子厭惡他,若能了結這門親戚,讓本夫人從此不再對宗室夫人們多方周旋來維持王府體麵。哈,哈哈,看你這已經飛出高門的王府鳳凰今後還有何臉麵回鄱陽王府……
思忖至此,豐城夫人猛然“咳咳”一清喉嗓,使之紛紛擾擾的大廳慢慢平息下來。但見她笑顏一開……還別說,這一笑,真有徐娘半老風韻存,妥妥顛倒眾生範兒。
就在這時,一個豐胰熟女望著豐城夫人打趣笑道:“十一妹,你這一笑啊真迷人!難怪十一郎當年對你神魂顛倒,茶飯不思,咯咯咯,豐城夫人這一猛咳衛生嗽,莫非又有甚驚世之作當庭吟誦,妯娌們該當洗耳靜聽了!”
這豐胰的、嬌媚的女子是武林侯蕭谘的正妻,尊稱武林夫人,琅琊王家女郎。說起琅邪王氏家族,後世的地球人都知道這個家族出了一個書聖王羲之。
唐睿悄然綜觀整個南梁帝國,發現享譽“簪纓不替、冠冕不替、世祿不替”,至今影響最大、地位最高、代表性最強的文化世族,依舊還是烏衣巷的王謝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