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蕭雲喜、太子恐(一)(2 / 2)

“是也,是也!”滿堂起哄,喧嘩陣陣。

“逐沫取玉~漿,仁德果淨天。聖明驅邪痾,瑞氣湧非煙。”庾吾肩一邊高聲吟哦,一邊撇沫舀羹。但見他滿斟一杓,呼呼吹氣,待微涼,遂仰首張嘴,徐徐傾飲而盡,砸吧有聲,又搖頭晃腦讚道:“香濃漉喉,火熱全身,美滋滋不在人間,好羹,妙哉!”

“香羹本未濃,饕餮舌卷空。恨袖難兜釜,寫入畫圖中。”徐摛旋即張口譏諷,引來笑聲一片。

“庾叔,小侄也有詩相贈,未知可否?”徐摛之子徐淩又朗聲挪揄發問。話音未落,劉孝威、江伯搖、孔敬通、申子悅、王囿、孔鑠、鮑至等“高齋學士”都齊聲哄笑,一個接一個地問庾吾肩是否被饕餮奪魂,是否也要贈詩一首喚魂歸。

正在“高齋學士”們笑鬧之際,太子妃忽然檀口啟動,一道珠圓玉潤的嬌媚聲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盤——“釜中瑞氣生,戲壇倩影現。驅邪羹未濃,子慎已瘋癲【庾吾肩字子慎】。”

“妙!真妙!無愧王家才女!”

“妙趣天成,貼切之極!”

“極致應景,子慎羞否?”

“……”

頓時,宴會上馬屁聲、調侃聲如大江之水,滔滔不絕,難以盡述。

庾吾肩聞得太子妃之詩暗含提醒,遂訕訕一笑,不管“高齋學士”打趣,一邊回座,一邊自我解嘲高唱道:“華庭琴曲奏,體任自然秋。重陽菊花豔,試作赤鬆遊。”

蕭雲見這驅邪宴會雖詩興頗濃,但氣氛卻很隨意。除了最具聲望的兩位名士大家徐摛、庾肩吾灑脫不羈之外,連太子妃也插隊湊興。

他抬眼望向詩文皆以輕靡綺豔見稱的東宮學士庾信和徐陵,見兩人悄聲玩兒著饒舌清談,凝神一聽,如墜雲霧,不知所謂。遂莞爾一笑,放開患得患失之心,仔細揣摩著這些名士們的心態來。

他知道,那還在熬煮的、被建康貴族們讚譽的“驅邪”的羹湯,乃是為家人、賓客們迎接重陽降臨之子時必飲之物。其羹以羊鹿雞豬肉和骨同一釜煮之,令極肥濃,漉而去肉,再進蔥薑,調五味,貯以盆器,擱有觜銀杓置之盤中,賓客揖讓,多自主人先舉後方飲,凡可受一升。寓意五行具備,驅邪禳災。

作為經曆過蠻荒森林殺戮的人,對於這些亂七八糟的過節禮儀,吟詩情談很是不屑。不由惡意思忖:一群拾句摘章,口舌賣弄之腐儒耳,若去跟那群騎著大象、禦著虎豹之洞主打交道,定然屁滾尿流。若遇著那個別極端仇視梁人之洞主,哪怕爾等天天喝“驅邪羹”也不頂用,抓著了該入虎口蛇窟者,哪怕你說屁嘴皮也徒勞。因為他們根本聽不懂南梁人語言。

一想到武力,他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今日的遭遇,心下頓時毛骨悚然。暗歎道:“才七歲呀,麵臨二十多把寶劍居然麵不改色,空手對戰,一舉而勝,就是從娘肚子裏開始練武也沒這麼厲害,莫非……莫非世上真有妖孽天生?”

蕭雲忽然很沮喪。

年少時,讀過經史子集之後的他曾對父親信誓旦旦說:桂州那山、那水養不出真龍,唯有跳出大山,在建康才能建功立業,不靠祖宗蔭蔽也能拜將封王若等閑。而今想來,何等可笑?

在沒遇到唐睿時,他自認為是第三代宗室子弟之翹楚。自認為太子不但文超當今,更是一個可以投靠的溫和人。於是,他向太子靠攏,替太子遊說於宗室紈絝效忠太子,以求將來得太子重用,以達成封王心願。

“剛剛聽聞臨賀王世子已經被宗室兄弟們集體鄙視,還取了個“肥頭尨”綽號在四下傳揚,孤與臨賀王世子相比將會得到甚樣評說?”

蕭雲擔心是否也步入蕭見理後塵,成為建康宗室之笑談,不被太子接納時陡然醒悟:“難怪士族豪門子弟以文勝而不以武出頭,原來打小苦熬之戰技一遭失敗,便會換來嘲諷、打壓,孤是否舍本求末了呢?武不及人,可否以文來挽回聲譽?哎!不知族兄弟們將給孤取個甚樣兒綽號,千萬別太難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