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勳從睡夢中醒來。剛剛夢裏有個女人, 躺在他的臂彎裏撒嬌, 聲音嬌嬌軟軟的, 他看不清臉, 也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他對女人一向沒什麼興趣, 不知道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隻覺得在夢裏麵, 自己似乎很喜歡那個人。這個夢是他的前世?亦或者是來生?他分不清, 隻知道今生大概是不會有這麼個女人出現了。
他一動,身旁的人也跟著動了動,伸手想要抱住他, 他卻有些排斥地擋開了。
雨桐連忙擁著被子坐起來,小聲叫道:“侯爺……”
“回你自己的房間去。”林勳口氣冷淡地說。
“是……”雨桐披上衣服,行了個禮, 就關上門出去了。林勳許久才想起找她一次, 今夜也是因為公事飲了酒,她才趁虛而入。她總是存著僥幸心理, 希望能懷上他的孩子, 這樣她就不僅僅是個通房丫頭了。
從她爬上他的床那天開始, 她想要的便更多。
沒想到她剛走了兩步, 就有個婆子帶她到旁邊的耳房裏, 硬是灌了藥。
她流淚不止, 心中又恨又怨。自己於他而言,終歸不是特別的。
林勳睡不著了,起來去淨室清洗了一番, 出來看見放置於桌子上的手帕。花紋針腳細密, 應該是極用心的。那是從應天府寄來的,還附有一封信。信他並沒有看,卻知道應該是那個叫葉婉的小丫頭送來的。
葉季辰當年因為葉家的案子,被發配到應天府的夏邑縣為官,後來在任上的時候,又不幸得罪了王家的人。他為人耿直,不善奉迎,所以每次考官都是不上不下的評價,便一直做著縣令。
林勳也曾經想幫他,卻被他委婉拒絕了。
葉季辰一直都有文人骨子裏的那種傲氣,這點跟所有文官出身的人很像。比如現在的宰相陸雲昭。陸雲昭的出身並不好,靠著輔國公的提攜,還有不明力量的幫助,一步步爬到今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最聽不得什麼人在背後妄論他的身世。
前陣子,有一名言官因與他政見不合,私下與同僚飲酒時,非議了陸雲昭之母兩句,不久就因事被革職查辦了。
林勳雖常常與陸雲昭在政事上意見相左,卻欣賞他的那股傲氣和踐行改革的勇氣。林勳不能否認,自己有時候性子有些擰巴。大概是從小就聽慣了讚美和奉承的話,對那些不順著自己的人,倒是意外地寬容和注意。
所以葉婉這個小丫頭,唯唯諾諾,愛哭鼻子,起初他倒是沒怎麼在意,隻覺得怪可憐的。小小年紀被繼母欺壓,不敢跟葉季辰說。林勳是一個外人,不好插手她的家事,隻是明裏暗裏地幫一把。直到有一天,葉季辰對他說,小丫頭可能對他存了什麼非分之想。他這才醒悟過來,那丫頭每回看自己的時候,一雙眼睛的確是亮晶晶的。
那便是喜歡?他沒有喜歡過什麼人,所以不知道。
他覺得有幾分可笑,他的年紀足夠做她的父親了。之後,他便不再去葉家了。
“侯爺。”透墨在門外小聲叫了幾句。
林勳道:“進來。”
透墨先是探頭看了一眼,見林勳衣衫齊整,這才低頭進來,稟報道:“出事了。很多官員都被抓了起來,其中也包括葉大人。”
林勳微微蹙眉:“詳細說來。”
“陸相實行新政,很多條例雖下達地方,卻無人肯實行。陸相下令懲治了幾個激烈反抗的地方官員,沒想到非但未能繼續推行新政,反而遭到了更多人的抵製。甚至下去督促的侍禦史崔護,都被發現橫死在應天府。”
“此事與葉季辰何關?”
透墨接著道:“壞就壞在,在崔禦史遇害的驛館裏頭搜出了一份聯名書,上麵抨擊新政乃是生事擾亂時局的重大錯誤,還逐項批判了青苗法、保馬法等等,加之痛罵皇上昏聵,措辭激烈,上頭有葉大人的署名。恐怕陸相那派會以殺害朝廷命官等罪,將應天府的幾位官員處以重刑。”
林勳負手在屋中踱幾步。真宗是有為之帝,一心改變國家現狀,所以陸雲昭執政之後,真宗扶持他大力進行變革。但是變革對國家社會所產生的巨大震蕩,遭到了保守派的激烈發對,新舊黨爭不斷。
就是在這樣敏感的時期,葉季辰居然撞到了革新派的麵前,自然被用作殺雞儆猴。
等到了天亮,林勳主動去了陸雲昭的府邸,希望能從陸雲昭手裏救葉季辰一命。
陸雲昭本與夫人坐在明堂上飲茶,見林勳來了,他的夫人親自給林勳奉上了茶。林勳謝過,周氏便退下去了。她嫁與陸雲昭近二十年,太明白自己夫君的脾氣。饒是跟她相敬如賓,也不願意她有半分染指朝堂之事。
在他眼裏,女人便是持家,相夫教子的,旁的事不該傾目。更別提她還生不出孩子來。
周氏走了之後,陸雲昭聽罷林勳的來意,隻淡淡一笑:“侯爺恐怕是弄錯了。”
林勳不解地望向他,他接著說:“侯爺以為是本相要置應天府的那幾個官員於死地?這旨意是皇上親下的。變法雖是本相在推行,但皇上誓要改革的決心、權威,容不得任何人來挑戰。今晨有官員進宮說情,甚至把太祖遺命都搬出來了,然而無濟於事,那官員被皇上貶到地方為官了。本相奉勸侯爺一句,別多管閑事。”
陸雲昭是林勳的政敵,因為出兵的事情,政事堂和樞府各持己見,幾次爭得麵紅耳赤。同時林勳不讚成變法,雖然不如其它守舊派表現得那麼激烈,但他畢竟是世家大族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