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畫地為牢 下(1 / 2)

一路急匆匆趕回未央宮,劉徹絲毫不覺三日不眠不休的疲累,反而渾身溢滿了勁兒,心裏隻想著一樁,便是趕快回去,能親眼見到活生生的人兒站在麵前,才是最讓人安心的。

“皇上駕到……”一聲聲傳報從門外層層進來,直到子夫的麵前。他……回來了。子夫連忙從門階上站起身來,抬眼果然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人影從外麵匆匆而來。突然想到自己已是他的侍從女官,連忙站直了身子整理好衣擺,然後立到門前屈膝而跪。一時有些酸楚,是否以後自己見到他,都需要這樣卑躬屈膝的放棄尊嚴。

“子夫!”劉徹遠遠便見到門口的人,不及她跪下已然屈身拉住了她的手臂,輕輕一使力將那柔弱的人攬進了懷裏,帶入室內。反手關了門,那柔軟的身軀便盡在懷中,劉徹生怕力氣用過傷到了她,不敢太使勁,隻是把她禁錮在自己和門楣之間,借著窗棱間射進的光線,劉徹貪婪的看著眼前的人,要把她所有的神情和表現都攝入眼中。

子夫被劉徹一氣嗬成的動作攪亂了心神,根本來不及慌張,已經發覺自己所處的位置竟與他這樣的相近。一抬眼便看到他晶亮的雙眸,雖然有掩不住的疲憊之色,可那一點光亮卻很是吸人魂魄。他的身上照舊是黑色鑲金線的龍袍,頭上帶著淄冠,兩邊的充耳垂到胸前,子夫看著他的眼睛,因其中的光而感到坦然和平靜。居然會這樣?

子夫伸手輕撫他臉頰旁微生的胡茬,指尖一絲一絲的刺痛感帶著一種真實的蠱惑,讓人忍不住想沉淪——即使明知前麵是深不見底的陷阱和淵潭。

“子夫,你真的回到我身邊了。”劉徹捉住子夫撫在臉頰上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吻著,“我……好高興。”子夫說不出話來,隻是輕輕抽回了自己的手,立刻見到劉徹略顯愕然的神情,抿著嘴唇,轉開眼去,“我……”

“我明白,”劉徹看著她,仍舊抓了她的手,卻隻是揉在掌中輕輕摩挲,“我們重新來過。”子夫並不出聲,隻是將手又輕輕抽了回來,攏於袖中。劉徹也不生氣,仔仔細細看著眼前的人,看清楚她的平靜和淡然,隔著袖子再度拉起她的手,“走,我帶你去看你的住處。我會把未央宮最好的宮室給你,一定讓你住的舒舒服服……”

子夫這次沒有再抗拒,而是跟著他往裏頭走。一路聽著他飛揚的聲音,心裏頭突然變得踏實起來,多日來的空蕩在他滿臉春風般的笑容中一下填得滿滿實實。

自己竟真的願意留在他身邊的麼?子夫被自己的這一假想而感到心慌。如果真的變成了他想要的模樣,自己是不是就完了?

咬著嘴唇,子夫沒有勇氣再想下去。但瞥眼看到劉徹跨上門階的那一絲歇滯,心中忍不住想到的,卻是他那樣倔強的跪了三天,膝蓋是不是很疼?

劉徹說到做到,揀了離自己寢宮最近的一件殿室給子夫安置,不出兩日又把子兒從宣寧宮接了過來。兩人相見,本是高興的事情,沒想到居然一言不發,抱頭痛哭起來。子夫緊緊摟著那個善良的人兒,為這陌生的時代能擁有這樣一份真情而感到溫暖和窩心。看向一邊一語不發的劉徹,子夫不知道可以說什麼來表示自己的心情,他卻隻是微笑,用那雙黑亮的眼眸告訴自己什麼都毋須言表,他知道。

留在了未央宮,子夫終於有了概念,知道劉徹到底有多忙。雖然此時朝廷大事仍舊由竇太後攝政把持,但是劉徹卻並沒有因為大權旁落而稍有懈怠,反而對每一份奏折都詳加翻閱,不管是朝廷重臣的還是戍邊小吏的,他都細細的看,甚至會認真地記下上呈官員的名字。

所有侍從女官的操持都有子兒一手包辦了,事實上,劉徹也不允許子夫去做那些瑣碎的雜役之事,隻要她好好的呆在身邊便足夠了。於是,子夫自入未央宮後實際就成了劉徹的陪讀,劉徹在的時候伴著他讀折子,劉徹不在的時候自己讀折子。一段時日下來,別的沒有長進,那識辨小篆的本事卻是增強了不少。

“……漢地物袤,匈漢交好……”子夫坐在宣室的書案前,因手中的折子同其他的不同,看去乃是由羊皮之類的綿軟物質做成,好奇之下便展開閱讀,“……懇求須臾,牛羊千頭,糧草萬石……”子夫不再念下去了,皺了眉合起那封羊皮。難怪這幾日劉徹總有些悶悶不樂,原來是因為這個……匈奴人,的確是貪得無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