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到裏麵,光線很暗,因為存放的都是竹簡、絹帛之類的易燃物品,尚書署常年嚴禁火燭,隻靠屋簷下一排矮矮的隔窗透著亮光,如若是雨天或者夜裏,想必裏頭都能伸手不見五指了。
轉了兩個拐,子夫站在保存檔案的大殿中,仰首看到麵前一排一排碩大無比的木櫃和成摞成摞的竹簡、絹帛,差點就背過氣去!沒有條目,沒有引導,沒有電腦,要查一份文檔,該用什麼辦法?不僅要準,還要快!
揀了一個木櫃,湊近去仔細看,子夫終於發現櫃子的側壁上刻著一排小字,寫著一係列天幹地支的排序號,心下猜測這文檔該是按著年月歸序的。於是運足了腦子去想竇嬰的那封遺詔會是什麼時候入的庫——遺詔,遺詔的話,就該是景帝後三年,庚子年的事情。
子夫一邊摸一邊瞧,因光線很暗,那櫃子上的又全是難識難辨的小篆,速度非常慢。建元三年、建元兩年、建元元年……一路找過去,終於找到了庚子年的櫃子。
可是好大一櫃子的檔案啊!子夫抬起頭看著足有兩米高的木櫃,心中又是漏跳一拍。一份一份看,照著自己認字的速度,就是十天也未必看得完。憂急之下,拚命動著腦筋,該如何才能最快捷的找到那份遺詔呢?
一定不是竹簡,聖旨必是絹帛製的,而且必然會上封保存,會有火漆封口。子夫幾乎在一分鍾內理了很多條思路出來。既是遺詔,就不會放在最頂層,應該在景帝崩駕之前不久,就該在下層櫃裏。
身隨心動,子夫跪伏在地,伸手就去摸,凡是封了口的軟絹袋都取來看。抽出一封來,看上麵的標示,不是,趕快原處放好,又抽另一封,還不是,再放好。子夫邊找邊竭力記住每一份絹袋的位置,一定要哪裏拿出來就到哪裏放好,否則讓人知道了自己私翻檔案,就是長了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摸了大概有十五六封,累到兩眼發花,心裏卻是越來越急,難道竇嬰的那封遺詔當真是沒有存檔的?莫不是景帝故意整他?心裏有了這樣的念頭,不由快昏倒了。
暈眩間,手指觸摸到了一個很裏麵的東西,使勁繞著上麵的絲帶,抽出來,又好像跟什麼纏在一起,費了半天勁才成功。子夫換口氣瞅著手裏的這個絹袋,火漆上封,顏色為黑色鑲紅邊,正是皇家的象征,急忙定睛看上頭所繡的小字——景帝庚子年,詔於竇嬰!
這幾個字,讓勞苦半天的人吃了好大一顆定心丸!一定是了,一定就是它了!果然是有存檔的,不是竇嬰騙人,景帝是有密詔給他的!竇嬰這下有救了,疲勞、暈眩瞬間就煙消雲散,子夫興奮得連忙把絹袋收入懷中,放好了櫃子前麵遮蓋的布簾,站起身來。隻要把這密詔收好,到時候交給劉徹,竇嬰的命一定就能保住了!
“丞相,您怎麼來了?”耳邊突然聽到門口細微的聲音。“我……來找些東西,太後讓我過來的。”果然是田蚡的聲音。子夫一怔,手裏的東西差點落地。田蚡竟真的來了,他必是知道密詔的事情,來探究竟的。當下便朝四處看了看,貓腰閃到了木櫃後頭——要是被田蚡發現了行蹤,相信手中的密詔還沒送到劉徹手中救竇嬰的命,自己的小命都難說了。
黑影憧憧,子夫發現有個人慢慢往這裏過來,方向感非常之好。心想田蚡對尚書署可真是輕車熟路,連忙控製呼吸,小心翼翼的隔著幾排櫃子,往他反方向移動。幸好殿中櫃子眾多,其間不少縫隙和空間,子夫在兩個櫃子的中間行走遊刃有餘。
摒氣碎步走了大概二三十米遠,終於見到剛才入內的隔間,子夫鬆了口氣,又聽到一個聲音響起,嚇得幾乎一蹦三丈高。
“您找到了麼?”是門口那執事官,非常客氣。子夫心頭怦怦跳,隻略略點點頭,便快步離開。
小心翼翼揣著懷裏的絹袋,幾乎一路小跑回到了寢宮。跨進門,子兒便迎了上來,見到子夫臉色通紅,還不停的大喘,分外不解,忙來這是怎麼了。子夫搖頭,也不多說,想的片刻,讓子兒退了,自己提了口氣一刻不停跑去劉徹的寢宮。
小唐守在門口,見到子夫,滿臉的寬慰。子夫擺擺手,沒有力氣說一個字。
劉徹居然還沒回來,太後真拉著他說了這麼長時間的話麼?進去關上門,子夫愣愣的緊捏著手裏的東西發呆,不管怎麼樣,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誰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變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