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章窯主合家慶團圓 章宏雲初查官窯案(1 / 3)

且說盧氏聽得道長說簽,相信簽上乃娘娘所言,相信自己出家修行可蔭及子孫,竟然可讓子孫後代名彪青史,便思緒萬千,想入非非起來。想到隻要自己出家修行,子孫便可出仕入相,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深宅大院,家中仆人成群,床上官笏成堆,門前車馬成陣。果真如此,自己就是吃再多的苦又有何妨?想那普陀山又是何等寶地,何妙仙山,便下定決心,前往普陀山修行。遂告辭道長,來到河濱鎮上。

卻說章宏雲自到明州刺史推官任上,一心記掛著忠懿王所交差事。在明州一帶招募勇士幕僚數名,稍事安頓,便回到上林湖。因此行負有破案重任,便輕裝簡從,悄悄地回到了家中。

章宏雲已多年未回家。章窯主見兒子回來,喜出望外,真有說不盡的離別思念之情。父子正談論間,門上來報,門外有鄭福娘子求見。章窯主曆來看重自己下屬,雖父子倆久未相聚,也必得先來前廳見鄭福娘子。盧氏一見章窯主,便跪到在地,泣不成聲,章窯主道:“鄭家娘子,你快起來,有什麼難處你盡管說。”

盧氏道:“我家鄭福已經一個多月沒有音訊,看來是凶多吉少。今天我到娘娘廟去了,求了一簽,那簽上說,叫我出家修行。我今天特來求您收下孩子,我要出家修行去了。”

章窯主道:“可是你的兒子還小哇,才二個多月,你不怕他餓著啊?不是原來說好的,就是你家鄭福真的沒有回家,也要到你兒子三歲時再送來麼?娘娘叫你出家修行,到你兒子三歲時也不遲啊!”

盧氏哽咽道:“我想過了,到了三歲時,我的兒子也許有些懂事了,婦人擔心他不願意到你家來了。不如現在求你收下,養大了,更親些。我那兒子命大,現在已經能喝得稀粥,想來也不至於餓著他。”

章窯主道:“那你不要哭,起來說話。”

盧氏已經鐵了出家的心,說道:“你答應了我才起來。”

章窯主想,那鄭福娘子既是到娘娘廟求的簽,那簽上叫她出家修行,實是無話可說。因章窯主對娘娘廟是何等敬重,對娘娘的話又是何等恭敬。又想自己的夫人也在哺乳女兒,不擔心孩子餓著,便答應了下來。

章窯主道:“不知你到何方修行,告訴於我,日後你家鄭福回來,也好叫他帶上孩子前來找你。”可那盧氏信了簽上所言,出家修行,心意已決,以便可成全子孫後代。即使丈夫回來,為使子孫能“青史留名”,也是決不還俗了。因此,對章窯主隱瞞了她要去普陀山修行的事,說道:“行蹤未定,日後再告。”便在小平淵臉上親了一口,將兒子交與章窯主。又跪倒在地,朝章窯主拜了三拜,淚如雨下,心一橫,頭一扭,跑出門去。

盧氏為了子孫前程,揮淚別子,寧可陪伴青燈古佛度其一生,其良苦用心實非能言語表達。普天之下,父母對於子孫的良苦之心,由此可見一斑。

隻是盧氏哪能想到,其兩位孫子雖能青史留名,隻是其因在娘娘廟內所求。女媧娘娘是燒造始祖,故其子孫日後卻未能“出仕入相”做成大官,隻是在燒造業上名彪青史。自漢代尊孔崇儒以來,人們曆來把“讀書做官”奉為正途,史書上記述的都是帝王將相之類。像製瓷之術都被視為雕蟲小技,營生糊口而已,是上不得正史的。可是人們又難以忘記那些傑出的製瓷工匠,尤其是中國曆史上的製瓷技藝被全世界推崇之後,方才將他們記述下來。又因臨走之前,未及將孩子名字告知章窯主,以致後來孩子改了姓名。鄭氏之後卻成了章氏之後。在中國青瓷曆史上赫赫有名的章生一、章生二兄弟倆,便是盧氏之孫。章生一是哥哥,其在浙江龍泉縣所主之窯名曰哥窯,其器紫口鐵足,金絲鐵線,頗有特色,名列宋代五大名窯之一。章生二是弟弟,其所主之窯名曰弟窯,亦即龍泉窯,胎釉俱佳,與宋代五大名窯齊名。產量十分巨大,產品行銷世界各地。所謂“青史留名”,就是在青瓷的燒造曆史上留下了兄弟二人的大名。

話說章窯主抱著孩子進了內堂,夫人見了十分詫異。章窯主便把此事前因後果說了一遍,聽得章夫人泣不成聲,遂對那孩子視同己出,與自己女兒一同哺育,並無分別。夫人問道:“不知這孩子叫何名字?”章窯主跌足道:“哎呀!此事她卻並未告訴。她說日後將告訴我其修行所在,到時再問她不遲。”章窯主又把此事對章宏雲夫婦說了。章宏雲夫婦也十分通情達理,對為有這樣一個小弟弟十分高興。

章窯主想道:如今大兒子已在朝為官,大約不大可能來接替自己的窯主之位。日後若是鄭福夫婦找上門來要回他們的兒子也就罷了。若鄭福夫婦日後沒了蹤影,這孩子由自己撫養成人,或許將來能繼承自己的事業,接替窯主之位,承接官窯燒造技術。想到這一層,便令合府上下,不得泄露鄭福之子的身世之謎。

是夜,章宅內大擺宴席,慶賀合家團圓。章窯主夫婦,章宏雲夫婦,柴鈺良,以及管家章安坐了一席。入席前,章窯主向章宏雲介紹了柴鈺良。章宏雲向柴鈺良道:“仰慕已久。聽家父說,公子住在寒舍,實在是委屈你了。”柴鈺良道:“哪裏,得蒙窯主關照,不勝感激。”兩人客氣一番,竟如久違之友,手拉手入了席。

其餘章宏雲隨從,柴鈺良隨從坐了二席,章宅內眾丫環人等端菜斟酒,忙了個不亦樂乎。席上猜拳行令,好不熱鬧。章宏雲見柴鈺良不善民間行樂之舉,敬酒數巡後,便道:“柴公子,你我今日有緣相遇,真乃三生有幸,希望不要拘束,開懷暢飲。”

柴鈺良說道:“多謝你們全家對我及我們一行人的熱情招待。”

章宏雲又對柴鈺良及眾人說道:“為助諸位酒興,現在我給諸位說個笑話。我講後如果大家不笑,甘願罰酒三杯,如果能博大家一笑,則請各位飲上一杯,如何?”

柴鈺良等均道:“如此甚妙。”

其餘二席之人聽說章宏雲要講笑話,也都停了猜拳行令,跑了過來聽笑話。章宏雲對他們道:“你們如要聽笑話,須端了酒杯過來。如聽後果然笑了,也得飲上一杯。”隨從們豈有不應允的?紛紛去端了酒杯過來,立著聽笑話。

章宏雲道:“從前,有一個人做了縣官。上任時,新婚夫人一定要跟著老爺去上任。這個夫人大戶出身,從不幹活,特別怕髒。”

柴鈺良和章宏雲的隨從大都出身貧寒,自小就幹慣了重活髒活,聽章宏雲如此說話,便輕聲笑了起來。

章宏雲繼續說道:“一年後他們便有了一個孩子。縣官的薪俸不多,且不貪不占,是個好官,請不起傭人,養育孩子的事也隻有夫婦兩人自己承擔。因為夫人怕髒,小孩子大小之恭都由老爺自己料理。就是老爺在前廳忙於公務,隻要小孩出了大恭,夫人還是要到前廳來叫老爺。因為有同僚在場,夫人不好直說,便說:‘老爺,有人送黃金來了。’老爺心知,便會去後堂料理。有一次,老爺正在大堂上審案,小孩子把大恭拉在了床上。夫人急忙來到大堂旁邊,壓低聲音道:‘老爺,有人送黃金來了,放在床上。’老爺一聽,這還了得,如不及時料理晚上就沒有被子蓋。於是叫堂上稍停片刻,老爺去去就來。不想,夫人的話被堂上打官司的雙方都聽到了。後來,打輸官司的一方便斷定是對方送了黃金自己才輸了官司。於是,便把對方送黃金的事告到了府台老爺那裏。府台老爺卻是個很貪的官,心想這縣官有此等好事竟敢不與我分享,真真豈有此理!便特地來找縣官。開始,不好意思明說,便繞彎子說這個案子的事。說了半天,見縣官還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府台老爺便直截了當地問道:‘聽說你收了人家的黃金了,是也不是?’縣官道:‘決無此事。’正在此時,縣官夫人又來說道:‘又送黃金來了,放在床上。’府台一聽,大笑道:‘哈哈,你還說沒有收人家黃金。收就收了嘛,怕什麼?隻要你我兩人三一三十一,我絕不會對你怎麼樣的。’縣官一聽,明白過來了,便道:‘大人,這次的黃金全部讓給你,如何?’府台嘻嘻笑道:‘你這也太客氣了,叫我怎麼好意思?好,好,好,卻之不恭,卻之不恭。’縣官道:‘夫人,這次的黃金由這位大人來處理,你給帶個路。’府台老爺興衝衝地跟著夫人到了後堂臥室。夫人指了指床上的被子道:‘就在被子下麵。’府台老爺興衝衝地掀起被子,卻見是一堆黃澄澄、臭烘烘的小孩大恭。”

眾人想起這位貪財的府台老爺見到小孩大便時的狼狽相,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

章窯主笑對章宏雲道:“酒席之上講這種笑話,十分不雅,你得罰酒三杯。”

柴鈺良道:“章窯主錯了,笑話有大雅和小雅之別。這種諷刺貪官的笑話,本是大雅,不必拘泥於小雅。章窯主無須苛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