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宏雲依稀認得胡一米。因章宏雲長期出門在外,胡一米卻做夢也未曾想到,這位操杭州口音的算命先生竟是自己的同鎮人。
瘌痢頭搬過一張凳子,請章宏雲坐下。章宏雲問道:“是哪位客官要算命?”胡一米問道:“不知這位先生從何而來,可有真正本事?”章宏雲道:“貧道從杭州而來。貧道本在杭州黃龍洞修行,隻因黃龍洞道院長年失修,本院道長要我等四處化緣,以籌集修建資費。貧道自幼跟得本觀老道長學得神仙之術,卜卦算命,無不精通。雖在杭州城中已經廣結善緣,名聲四播,隻是貧道喜愛四處遊曆,遍訪名山大川,拓展視野,增長見識,故今日來到上林湖。至於本事麼,貧道如果照直說了,各位客官可能要說貧道自吹自擂。如果自貶自損,貧道又不情願。這樣好了,待會算命之後,如果貧道果然算準了,客官得給貧道傳揚傳揚,還得照價付費,如果算得不準,分文不取。客官以為如何?”
胡一米心下想道:妙哉!這可是他自己說的。等會兒就是算準了,老子也偏說沒有算準,外地來的臭道士休想從老子手上取走一文錢。就問道:“不知這位先生算一命要收費多少?”
章宏雲道:“不多,不多,紋銀一兩。”
“什麼,要一兩銀子啊!” 獨眼龍、癩痢頭同時跳了起來。獨眼龍道:“人家都是十文銅錢算一命,最多也隻收二十文,你這不是敲竹杠麼?” 獨眼龍和癩痢頭怕胡一米嫌貴不算命了,看不成熱鬧,兩人大聲抗議。
胡一米心中早有一把算盤,慢條斯理地問道:“先生收費為何如此之高?”
章宏雲對獨眼龍道:“算命乃是兩相情願,一個願意算命,一個願意出價,何來敲竹杠一說?這算命跟做生意差不多,講究的是按質論價。那些隻有三腳貓功夫的算命先生都是騙人錢財,也隻能收個十文、二十文的。他們跟貧道是沒有辦法比的。隻要你們算過之後,就知道貧道收一兩銀子已經是十分便宜的了。何況,貧道收了一兩銀子後,還用於杭州黃龍洞道院的修建,客官就積下了陰功,日後或許還有厚報呢!”
胡一米道:“先生之言有理。隻要先生真有本事,真的算準了,收一兩銀子不算貴。隻是先生已經有言在先,如果算得不準,休想從我這裏取走一文錢。”
章宏雲道:“這個自然。如此請這位客官報上生辰八字。隻要時辰八字準,這命是一定算得準的。”
胡一米道:“生辰八字?那得問問天王老子去。”
胡一米從小沒了爹娘,怎麼可能知道生辰八字?
章宏雲道:“既然報不上生辰八字,這命麼,就算不出來了。”
獨眼龍和癩痢頭眼見得又看不成熱鬧了,正懊喪間,獨眼龍突然想到:“要麼請這位先生看看相。”
胡一米道:“那就看看相,看看麵相,也是一樣的。”
章宏雲道:“客官說得有理。算命和看相雖入手之處不同,命理還是一樣的。隻是有一事得事先聲明,貧道剛剛攻讀了《麻衣神相》一書,尚未真正給人相過,不知這《麻衣神相》一書是否果有其書中所言這般神奇。據說這《麻衣神相》一書,乃是仙人所授,由本代化外高人陳摶編撰。說起這陳摶,各位可能有所不知。其實這陳摶乃是本朝大大的名士,其學道於華山天柱峰紫龍洞中,天文地理,無所不精。過去未來,無言不中。後周國柴世宗皇帝數度請其下山輔國,均被其婉言所拒。隻有一次,陳摶隨柴世宗來到汴梁。隻住了一個晚上,次日一早,便飄然而去了。留下了詩一首,道是:
十年蹤跡走紅塵,回首青山入夢頻。
紫閣崢嶸怎及睡?朱門雖貴不如貧。
遙聞劍戟扶明主,臥聽笙歌聒醉人。
攜取瑤琴歸舊隱,野花啼鳥一般春。
此詩果然道出了名士本性,不慕富貴榮華,唯屬意青山綠水。不下數日,汴梁城中上至王公貴族,下至三教九流,都能背出這首詩來。你們說怪也不怪。隻是這《麻衣神相》一書,陳摶老先生絕不肯輕易傳授。隻怕輕授了凡夫俗子壞了該書的名聲。貧道自認資質尚聰,便沿途化緣,不遠萬裏,前往華山,試圖得此奇書。不料到了華山腳下,見前來求書之人絡繹不絕,卻大都空手而回。又見華山壁立千仞,極難攀爬,正想知難而退,又想走了數月,已經到了華山腳下,就是得不到奇書,能夠得見陳摶老前輩一麵,也是三生有幸,於是便上了華山。原來,得到此奇書果然極為不易,得過得了三關才行。你們可知曉是哪三關?第一關由陳摶的普通弟子相麵,那些凡夫俗子,相貌平平,一望而知,均遭淘汰。第二關由陳摶高足相人,隻有那些眉目清秀,聰明睿智之人才能通過。第三關由陳摶本人相神,若非神態飄逸,超群拔類之人仍然要被淘汰。貧道萬幸,被陳摶老前輩賞識,授予奇書。於是,用心攻讀,於今已過去半年,雖已爛熟於心,卻未嚐真正給人相過,不知是否靈驗。”
這三位不學無術的地痞流氓,哪裏能夠聽到如此神奇精彩故事?一個個瞪大了眼,張大了嘴,聽章宏雲繼續說道:“貧道已將相麵之事和盤托出,客官不知是否有意作為第一個嚐試者。若是有意,還是那句話,相得準了,收銀一兩,相得不準,分文不取。”
獨眼龍和癩痢頭生怕胡一米打退堂鼓,在一旁極力慫恿:“相一個,相一個。”
胡一米則早有無論準與不準都不想付錢的心理準備,又想在狐朋狗友麵前長自己的臉,於是便道:“那就相一個。”
章宏雲遂道:“《麻衣神相》中有雲:訣死生之期,先看形神;定吉凶之兆,難逃氣色。這位客官正當中年,無須決生死之期,貧道給你察看一番氣色,以定吉凶如何。”
胡一米道:“正要請教先生吉凶禍福之事。”
章宏雲道:“如此待貧道仔細看來。”便朝胡一米的臉上仔細端詳起來。近處看了看,又站在遠處看了看;左邊看看,右邊看看。看了一會,章宏雲道:“貧道先問一聲這位客官,是直判呢,還是……。”
胡一米道:“當然直判。”
章宏雲道:“如此客官聽好了。貧道看你耳尖肉薄,鼻骨外露,主你年少之時,日子過得十分艱難。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不知是也不是?”
胡一米道:“先生所言不差。小時候那苦日子就別提了。”
章宏雲又道:“貧道看你天倉凹陷,地角不飽,鼻梁無肉,主你一生之中並無大財之福。不知客官今年貴庚?”
胡一米道:“到底幾歲了,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按照以前一個老婆婆的說法,今年大概是三十一二歲的光景。”
章宏雲道:“三十一二歲,流年運氣當在淩雲、紫氣之位。哎呀,不好。恕貧道冒昧,得請客官的這幾位朋友退出。”
胡一米道:“不,不。這幾位是我的朋友,肝膽相照,無妨,無妨。”
章宏雲語氣十分嚴肅地道:“無妨?真的無妨?”
胡一米心中直打鼓,向獨眼龍和癩痢頭看了看。心裏很想叫他們離開,但又要打腫臉充胖子,以顯示自己講究哥兒們義氣,不願開口。而獨眼龍、癩痢頭更是想聽聽這位依據這麼神奇的相書,到底給胡一米相出了些什麼。胡一米向他們示意,他們當作沒看見。章宏雲道:“客官,既然你不叫他們離開,那貧道就要開始判了。不過呢,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客官要貧道直判,那貧道好事壞事都得說。這好事傳出去麼……,當然這好事是很難傳出去的。隻是這壞事傳出去麼……。貧道得先問上一問,客官,你娶親了嗎?”
獨眼龍、癩痢頭同聲說道:“正在火頭上呢。”
章宏雲道:“既然這樣,還是不直判的好。到時貧道所說之話傳了出去,倘若致使婚姻不成,豈不要怪到貧道身上?”
胡一米想到婚姻大事,隻得對獨眼龍、癩痢頭道:“先生要你們出去你們就出去罷。” 獨眼龍、癩痢頭極不情願地走出茶室。
胡一米關上門,對章宏雲道:“先生您開始說吧。”這回胡一米老實多了,也對章宏雲恭敬多了。章宏雲神秘地道:“客官,不瞞你說,你要大難臨頭了。”隻這一句,說得胡一米毛發直豎,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