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宋太宗寶豐建官窯 杜至卿河濱征窯工(3 / 3)

宋窯主再也無法安睡,坐在椅子上左思右想,一時拿不定主意。聽幫主之言走吧,萬一並沒有征集窯工的事,豈不是瞎折騰一番,還要白白耽誤很多窯上的事;不走吧,真要有征集窯工之事,被征集到河南,不要說自己家的窯開不成,家裏斷了財源,還得到河南去做苦力,自己一把年紀了怎麼吃得消?還有那北方吃的、住的、穿的自己如何能夠經受得住?兩相比較,真要是來征集窯工,那必定得走。隻是確有征集窯工的事嗎?

宋夫人見丈夫坐在堂上發愣,走了出來,道:“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這幾日,你一直在誇你們幫主是如何如何的好,怎麼事到臨頭又不信他了?”

宋窯主道:“不是不相信我們幫主,隻是你想,那皇帝怎麼可能會平白無故派人到這裏來征集窯工呢?我實在是想不明白。我們本來在這裏過得好好的,真要是來征集窯工,那還得了?人家還怎麼活?那皇帝會這麼壞?”

宋夫人道:“李幫主就為這個才來通知我們出去暫避幾日,過個十天半月的,待官兵走後,我們再回來燒我們的窯,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宋窯主道:“要是沒有征集窯工之事,我們豈不是白折騰了?”

宋夫人道:“李幫主不是叫你到街上看看,是否真有官兵來了。真要是有官兵進鎮,想來他們不會有別的什麼事,我們就聽幫主的,連夜就走,如何?”宋窯主見夫人言之有理,便到大街之上,果見有官兵巡邏,便趕緊回家收拾行裝。

不一會,河濱鎮上狗吠聲此起彼伏,響個不停。巡邏官兵心知不妙,卻不知有何事發生。這些官兵初來乍到,人地生疏,河濱鎮十多位窯主攜家帶口離開上林湖,竟然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次日天明,李映湖來到章窯主家,見章窯主已經醒來,稍覺放心。章窯主告訴李映湖說:“映湖啊,宏雲的事隻有拜托你啦。不要在乎銀子,隻要宏雲能夠沒事。”說完,章窯主拿出黃金五百兩,交給了李映湖。李映湖安慰了章窯主幾句,便與章宏發一同前往官邸見杜至卿尚書。李映湖又將黃金交給章宏發,說還是由章宏發親自遞上較為妥當。

杜至卿聽說上林湖商人李映湖求見,不知這李映湖是什麼樣的人,隻是覺得商人求見多少有些花頭,便傳話說讓進去。李映湖和章宏發進去後,見一位老者,身穿深褐色寬大緞袍,外套一件綴纏枝花直襟。胸前飄著花白長須,紅光滿麵,保養得極好。兩人心知,此位必是工部尚書杜大人,便跪下磕頭,道:

“草民李映湖、章宏發叩見尚書大人。”

杜至卿一本正經地道:“不必多禮,起來說話。”

杜至卿吩咐上茶。落座後,李映湖道:“尚書大人,草民本是個商人,姓李名映湖。這一位是本地的首富章窯主的小公子,名叫章宏發。”杜至卿隻是唔、唔地應付著。李映湖又道:“尚書大人,我們有話要與大人說。”說完便看了看杜至卿身邊的侍衛。杜至卿道:“他們都是我家裏的人,你們盡管說,無妨。”

章宏發便跪下道:“尚書大人,救救我的兄長!”說完,遞上黃金五百兩。杜至卿見了黃燦燦的五百兩黃金,高興得心花怒放,連聲說道:“起來說話,起來說話。你放心,我給你做主就是。”然後又關切地問道:“你兄長怎麼了?”

章宏發道:“昨天夜裏被官兵抓起來了。”

杜至卿心想,這事怎麼連我也不知道,心下有些不快。便又問道:“你的兄長因何被抓?”

章宏發道:“這個我們並不知情。”

杜至卿又問道:“是在哪裏被抓的?”

章宏發道:“是在家裏。”

杜至卿自言自語道:“這就奇了。”

李映湖因知道一些底細,便道:“尚書大人,章宏發的兄長曾在吳越國當過大官,錢王獻國北上的前幾天他就回家來了。後來也沒有再出去過。也沒有幹過任何對大宋朝不利的事。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當過吳越國的大官而將他抓起來的?”

杜至卿道:“不會的。朝廷沒有這個規矩,說不向大宋投誠的吳越國舊臣便要抓起來。各為其主嘛!”

李映湖道:“尚書大人,會不會是有人挾私報複,還望大人明察。”

杜至卿道:“要是被抓之人並無其他情事,我吩咐下屬立即放回。你們先回去吧。”李映湖和章宏發便告辭出來。

杜至卿派人將趙林叫來,問道:“你可曾將當地最大窯主的兒子抓起來?”

趙林道:“是有這回事。”

杜至卿道:“為何要抓他?”趙林沒想到此事這麼快就讓杜尚書知道了。他因忙於爹爹的喪事,還沒有編排好能致章宏雲於死地的話語。倉猝間,隻得道:“他是吳越國舊臣,卻不願隨淮海王北上投誠大宋。顯有反叛大宋之意,大人難道不拿他問罪,以示大人對吾皇的一片忠心?”

杜至卿喝道:“胡鬧!不違大宋律法,豈可隨意抓人!誰說吳越國舊臣不投誠便要拿他問罪?趕緊給放了!”趙林唯唯諾諾,退了下去,隻得把章宏雲給放了。

趙林還不死心,正在謀劃如何再次對付章宏雲,隻見一軍校來報,道:“林總管,大事不好。街上紛紛傳言,說官兵到河濱鎮是要來抓窯工,鎮內的窯工們拖家帶口,有不少已逃離上林湖。方圓數十裏之內的人也都已知道朝廷要在上林湖抓窯工去北方做勞役,有些窯工正準備逃離上林湖。碼頭上已有一些窯工準備乘船離開上林湖,請林總管定奪。”

趙林聽後大驚。想到,如果上林湖的燒窯高手都逃離了上林湖,那就征不到真正的燒窯高手,如何在寶豐縣燒出宮中滿意的青瓷?杜大人怎向皇上交差?自己向杜大人所獻之策豈非成了泡影?到時,杜大人必將滿腔怨恨發泄到自己頭上,那還了得?一時之間,急急地對軍校道:“趕緊派人封鎖上林湖外出通道,隻準船隻進來,不準一艘出去。嚴把河濱鎮各大小路口,日夜警戒,隻準進,不準出。”並以欽差名義貼出告示,曉諭各外出窯工,必須於三日內一律回到上林湖。超過三日,便要以抗旨治罪。

因趙林並無行政經驗,在忙亂之際,下了兩道自相矛盾之令。既然上林湖水陸兩路隻準進,不能出,那所貼告示上的內容如何能夠傳至外出暫避的窯主、窯工們的耳中?他們如何能夠得悉三日內必須回上林湖的訊息?

既有水陸封鎖之令,就不應有超過三日不回上林湖便以抗旨治罪的告示;既然貼出告示,要求外出窯工三日內回到上林湖,就應收回水陸封鎖之成命。趙林所下政令自相矛盾,胡亂行政,此乃情急所致,待冷靜下來一想,也覺欠妥。隻是覺得應當顧及自己顏麵,不肯收回已經發出的命令。

章宏發前來告訴李映湖,兄長章宏雲已經放回。李映湖十分欣慰,當下吩咐家人收拾行李,準備離開上林湖,去明州碼頭與陳正祥等人會合。一行人繞過官兵,前往碼頭。尚未到達碼頭,就聽得官兵在喊:“任何人不得上船!任何船隻,不準離開河濱鎮。”

李映湖見有人紛紛從碼頭返回,便試圖到碼頭探望一番。李映湖至碼頭遠處,觀察碼頭上的動靜。隻見碼頭上站立一大群官兵,見有人想上船,便大聲嗬斥,甚至用長矛威脅。被威脅之人,隻得返回。

李映湖見已經無法乘船離開,便準備從小路離開河濱鎮。李映湖試著走了幾處,見各處路口也有官兵把守。本想憑自己熟悉地形,與家人乘天黑之時離開,隻是王員外年事已高,如何走得偏僻夜路?如果把他一人留下,無人照應,於心何忍?於是逃離念頭,隻得作罷。

因趙林既有“隻準進,不準出”的規定,河濱鎮上便難以透出一點點消息。那些河濱鎮去外地暫避的窯主、窯工等到得知趙林出的告示,早已過了三日。既過三日,即便回到河濱鎮也將按抗旨罪被處罰,有誰還敢再回上林湖?

上林湖方圓百裏之內的百姓聽說因官府征集窯工,河濱鎮已被封鎖,隻準進,不準出。那些曾學過秘色瓷製作方法,或者能夠製作精細瓷器的窯主,甚至一些技術較好的窯工,不僅不願被征集離開家鄉,而且見官府采取如此嚴厲手段來征集窯工,如被征集去做勞役,不知將會有何種悲慘下場,也嚇得紛紛逃離,外出暫避。隻剩下一些燒製隨葬品的,偏遠地區的小瓷窯窯主。這樣,在中國曆史上有著極其輝煌成就的千年瓷窯,趙林等人來後不到十日,便告全麵停燒。

且說陳正祥等人來到了明州碼頭,與本來就在明州商行裏的鄭青鬆會合。陳正祥告訴了鄭青鬆因朝廷要在上林湖一帶征集窯工,聽從大哥吩咐,自己帶了上林幫部分會員到明州碼頭暫避的事,並開始銷售從南洋帶回的龍涎香、沉香和檀香木。當他們得知到上林湖征集窯工的官員貼出告示,要求他們三日內返回,否則以抗旨處罪的消息,已經是半個月之後。其時,李映湖等被征集的窯工已經離開了上林湖,正向北方而去。

趙林知道,河濱鎮上燒窯技術最好的便是章窯主和王員外,而且他們手下集中了一大批燒窯高手。便算計要通過這兩位窯主達到征集窯工的目的。他草草辦完了爹爹的喪事,便來辦他的正事。他想,隻要辦好了窯工征集之事,就有了在杜尚書家立足的資本。得好好跟章、王兩位窯主商量,讓他們說出哪些窯工確是製瓷高手,這樣,征集百十名窯工應當不是難事。於是便來找章、王兩位窯主。

不知趙林能否征集到製瓷高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