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這些，不說這些。”
“好，不說這些。我再問問林總管，你為什麼正好在刑場上說要殺鄭吉卻沒有殺鄭吉的幾天後離開上林湖？是不是擔心自己的事情被查出來呀？林總管真是聰明過人，料事如神。而且一跑就離開了吳越國，真是有膽有識，有勇有謀呀！這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另外有人給你出的主意呀？你逃離吳越國之後，怎麼能夠在杜大人門下效力的呀？”
趙林明顯覺察到，章宏雲就像是在審問自己，把自己當成了他的犯人。趙林怎能忍受？心中再度升起了報複章宏雲的強烈念頭，隻是不宜在此時發作。見實在無法和章宏雲談窯工征集之事，便告辭出來。章宏雲眼望趙林的背影，在心中罵道：“呸！一個無恥之徒！”
一個不願與趙林說話，一個卻不讓趙林說話。趙林想那章窯主的義子章宏發年輕單純，容易對付，對自己的問話，他不敢不答，不敢不如實回答。趙林便將章宏發找來問話。
章宏發明知來者不善，他也知道，趙林此來是為了征集窯工，心中一定得有所防備。見趙林要找他問話，心中也已有所準備。趙林問道：“你們窯上一共有多少窯工？”
章宏發答道：“五六十個。”
“誰的技術最好？”
“就數我爹了。”章宏發心想爹爹年事已高，且趙林已經看到他有病在床，總不至於會征集到他的頭上。他說的既是事實情形，也對爹爹無礙。
“難道他沒有把技術傳給你嗎？”
“傳給我了。但比起我爹來，我隻是九牛一毛而已。”
“難道也沒有傳給你兄長嗎？”
“他隻是埋頭寫書，對製瓷技術沒有一點興趣。”
“你知道你家窯場窯工的名字嗎？”
“不知道。我對他們都是張師傅、李師傅地叫，不知道他們的真名實姓，也不知他們家住哪裏。”
趙林突然想到，章窯主門下既然有五六十名窯工，窯工們的上工天數和能得多少工錢之類的帳目定有記載，誰也沒有那麼大的本事把五六十名窯工的出工天數，應付工錢數量都記在腦子裏。於是便對章宏發道：“你家窯工應該有名冊吧？你去把名冊拿來。”章宏發畢竟年輕，為人忠厚本份，也未料到趙林會提出要窯工名冊，一時無推托之詞，隻得把窯工名冊從管家章安手中取來。
趙林翻開名冊，見第一頁中寫有崔大昌的名字，便問道：“這位崔大昌是幹什麼的？”
“好像有三位崔師傅，不知道崔大昌是哪一位。”
“住在哪裏知道嗎？”
“不知道。”
趙林見問不出所以然，覺得已有名冊在握，要找幾個窯工並非難事，便道：“這本名冊我先拿去用幾天，日後奉還。”不管章宏發同意還是不同意，便帶著名冊離開了章宅。
章宏發趕緊將名冊被趙林取走之事向爹爹報告。章窯主聽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趙林希望如法炮製，從王員外處也弄本窯工名冊來，這樣在上林湖一帶征集百十名窯工就不成問題。於是，便來到王員外家，門上通報進去，說是趙林求見。李映湖和王員外急忙商量對策。
趙林早已成竹在胸，哪怕李映湖和王員外再狡猾，也不至於連一本窯工名冊也拿不到手。三人見過，王員外示意讓趙林坐下，並讓丫環上茶。趙林道：“王員外一向可好？”
王員外道：“趙總管還沒吃飽？”吩咐丫環道：“給趙總管上點心。”
趙林道：“王員外不必客氣。”
王員外道：“我不會生氣。”
趙林問道：“王員外耳朵有些背？”
王員外道：“趙總管走得有些累？坐下好好歇歇。”
趙林轉向李映湖問道：“王員外的耳朵背成這個樣子，是什麼時候起的？”
李映湖道：“就這幾天。他聽說上林湖上全封鎖了，船隻隻讓進不讓出。河濱鎮上各路口封鎖，也隻進不出，便急暈了。醒來後，耳朵聽不見了。”
趙林道：“找人看了沒有？”李映湖道：“看了，說是急火攻心所致。吃了幾帖藥，還是不見好。”
趙林道：“映湖兄，你家窯上有多少窯工？”李映湖道：“有四十多人。”
趙林道：“有名冊嗎？”李映湖道：“應該有的，你問我爹吧。”
趙林看了看王員外，大聲問王員外道：“你的窯工名冊在哪裏呀？”
王員外也大聲道：“你要什麼？”
趙林大聲吼道：“窯工名冊！”
王員外道：“要個水車？咳！你要水車幹什麼呀，你又不要種田。”趙林見實在沒法和王員外溝通，便向李映湖道：“映湖兄，煩你取紙筆過來。”
李映湖想，大事不妙，爹爹的裝聾作啞之計要不靈了。卻也隻得將紙筆取來，趙林在紙上寫下“請員外將窯工名冊拿給我看看”一行字。王員外看後，朝趙林點了點頭，進了臥房，先將名冊藏好，然後出來告訴趙林道：“放在哪兒記不起來了，年紀大了實在是不中用了。要麼你自己進去找找看？”
王員外見趙林想要名冊，自然極不願將其拿出來。須知王員外一向十分重視人才，對自己窯上的熟練窯工相當珍愛。當時，王員外總想過了幾天，待征集窯工之事一過，這窯上總還是要重新開工的。到那時，自己窯上的窯工如果都被趙林都征集了去，一時到哪裏去找熟練窯工？故爾將窯工名冊藏了起來，以為可以避免趙林將自己窯上的窯工征了去。
趙林正想進去親自尋找，突然想到，窯工名冊肯定是被這老東西藏起來了，故爾想叫我去找。如果自己進去找而找不到，那就再也無話可說，以後也不好再開口要名冊。便把皮球踢給了李映湖，似乎是下死命令道：“映湖兄，此事隻有麻煩你了，你一定得把它找到，二天後我就來要名冊。”說完便離開了王宅。
李映湖與王員外商議道：“看來窯工名冊不交出是不行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王員外歎了口氣道：“噯！你去走訪一下窯工們，看他們是怎麼想的。如果有人願意去河南，那就讓他們去吧。”
於是，李映湖當日便走訪了鎮內的一些窯工。窯工畢竟不同於窯主。窯主們誰也不願離開上林湖，尤其不願離開前途無量的上林幫，而窯工們麵對朝廷的征集，卻是各有所思。雖說大家都不願去河南，但不知朝廷會對不願去河南的窯工采取何等措施，又不知不去河南留在上林湖是否還有活兒可幹。有窯工問李映湖，待征集之事結束，上林湖何時可以複工。對此，李映湖卻答不上來。李映湖還隱隱感到，上林湖有可能從此再也無法開工了。既然李映湖無法答應開工時間，便有窯工認為，是否去河南燒窯無所謂。還有人以為，既然是朝廷辦的官窯，與原來吳越國在上林湖辦的官窯不應有多大區別，既可有不菲的待遇，還可到外麵出去開開眼界。有一些便表示，自己雖不願意去河南，但也不願意與朝廷過不去。甚至還有的年輕人覺得隻要有活幹，遠一點並不在乎。心中有數後，李映湖便按原來名冊抄寫了一遍，隱去了明確表示不願去河南的和年紀較大的熟練窯工，名冊上也還有近三十人。
趙林拿到了王窯主窯上的花名冊，又想找張窯主和宋窯主要窯工名冊，但張窯主和宋窯主早已不知去向，心中便對私自外逃的窯主、窯工更是切齒痛恨。趙林見兩份名冊上所載已有將近百名窯工，但一打聽，名冊上已有一些窯工外逃。又讓官兵們四處查問，打聽到了尚來不及外逃的一些窯工，連同張、宋兩窯主名下的，總共還有近百名窯工在手。趙林便將這近百名窯工，作為朝廷大員奉旨前來上林湖征集窯工的對象，張榜公布了出來，章窯主和王員外兩人也榜上有名，卻沒有李映湖和章宏發兩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