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提斯沒等到凱瑟琳, 反而是亞文先回來了。他進來後先是對安德烈打了個招呼, 才走到藍提斯的床邊坐下, “藍提斯。”
“嗨。”
“我已經跟羅福斯說過你會在這裏住上幾天, 他說他明天會過來揍你——你一定不會介意我把你的情況告訴他的吧?”亞文眨了眨眼睛, “需不需要我保護你?”
“瞧!跟我想象的一樣, ”藍提斯無奈地說, “我就知道他會生氣。”
亞文笑了幾聲,低下頭湊到他耳邊輕聲說:“實際上船長也很生氣,你可別再惹他了。”
聽他這麼說, 藍提斯小心翼翼的看了安德烈幾眼。他的船長依舊沒什麼表情,藍提斯這才意識到,從剛剛開始, 船長先生的臉色就一直不太好, 看不出來是不是在生氣,但一定情緒不高。
“我聽凱瑟琳說了, 你可真厲害, ”亞文直起身體, “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個純良的好孩子呢, 沒想到也跟我們一樣, 下手毫不留情。”
“如果您是指我捅他的那兩刀的話, ”藍提斯斜眼看他,“在你說這句話之前,我也一直認為你們都是善良友好的航海家。”
“哈哈哈。”亞文拍了拍他的腦袋, “按照船長的吩咐, 已經幫你處理好了,短時間內你不會有危險,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在下次出海之前別再離開這裏了,好好養傷吧。”
“我也並不認為我有那個能力亂晃,”藍提斯搖頭,“——今天我太大意了,這感覺真糟糕。”
亞文又說了幾句話後,才離開房間。
“船長先生,您先去休息吧。”藍提斯側過頭說完,又笑著自己改口,“當然,如果您願意留在這裏的話,我也沒有資格阻止。”
安德烈並沒有說什麼,而是從身邊的書架上拿了一本書,坐到他的床邊上,也順便點亮了床頭的油燈。天邊已經日落西沉,隻有一片藍白色的昏暗光線鋪天蓋地,慢慢地爬進房間,那盞油燈被窗外進來的風吹得忽明忽滅,為安德烈提供著一絲弱小的光線。
藍提斯笑彎了眼睛,他幹脆不再去看船長那深深刻進他心裏的專注目光,緩慢梳理著自己的思緒,“事實上我來的時候,就在市場裏見過那個人了——就是那個被您毫不猶豫一槍送下地獄的人。忘記告訴您這件事,是我的疏忽,所以還請您不要再生氣了。”
安德烈拿著書靠在床頭,此時聽他這麼說,才低下頭看著他,“如果我沒有殺他,你打算怎麼做?”
“我和他之前就認識,阿納罕是他的姓氏,我並不清楚他的名字。”藍提斯閉上眼睛,看起來像是在仔細回憶,“但實際上我也隻見過他一次而已,就在我那次失手的不久前,我把一枚戒指送去販賣。我在黑市裏收集情報的時候遇見了他,奧多拉公爵住處的地形圖和輪班時間表就是他賣給我的,這些情報沒有任何問題,失敗的原因也確實是我自己的疏忽——但今天他找到我,想要奪走那串項鏈,卻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我認為我付給他的費用已經夠高的了。那串項鏈如今怎麼樣了?”
“暫時還在薩百耶手裏。”安德烈說,“你現在的處境太敏感,他還不方便把東西還給奧多拉。”
“如果有機會,一定要讓我親自謝謝那位善良的公爵。”藍提斯歎息著,“雖然我已經保證過,以後再也不會去幹這個罪孽的行當,但就像您知道的那樣,我沒有任何辦法去消除以前的罪證,在那些人的眼裏,隻要有利可圖,任何人都可以出賣,更何況隻是我這樣一個曾經合作過的與他們同流合汙之人。就算我以後再也不會行竊,但在那位奧多拉公爵看來,我就是罪無可赦——如果讓我站在其他人的角度想想,我也的確罪無可赦。即便我盜竊的都是些腰纏萬貫的富人和貴族,但這個行為也應該被世人所唾棄。”
他重新睜開眼睛,看著正用目光注視自己的安德烈,“我想我得先對您說聲對不起,不僅是因為對您各方麵所造成的損失,個人的原因也包含在內。”
安德烈逐漸低下頭,慢慢地靠近他。
“我其實也有想過某一天被送上絞刑架的畫麵,”藍提斯借助低沉的光線看著他越來越近的麵孔,“但沒有人願意輕易接受死亡,我也不例外。”
他吃力地揚起頭,與安德烈親吻在一起,在真正與他肌膚相觸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都開始了顫抖。他的手繞過安德烈的脖頸,緊緊地扣住他的肩膀,仿佛是在發泄,又仿佛是渴望慰藉,就像是正在大海上漂流著的人,沉沉浮浮,無依無靠。即使他們正唇舌相纏,也消除不了他心裏逐漸彌漫的恐懼,這種恐懼來自腦海深處,甚至驅使著他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