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抬起身體,將他繞到自己身後的手臂放下,“你究竟在害怕什麼?”
“果然什麼都瞞不住您。”藍提斯依舊不願意放開他的船長,他用手抓住安德烈的衣領,不讓他離開太遠,“我隻是不希望以後上絞刑架的時候,還有人陪著我——任何人都不行。”
安德烈不再說話。他直接伸出手滅掉了油燈,將四周的一切都帶入黑暗。
“我不久前才弄清楚自己的心思,”藍提斯在黑暗中捕捉著安德烈眼睛裏的光芒,“值得高興的是我並沒有猜錯,您果然視我不同於他人。”他笑起來,幹脆伸出手去摸索,“雖然是我在很久以前就下意識地小小算計了您,但從過程看來也算是您自投羅網,以後可千萬記得不要責怪我。”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沒什麼好責怪的。”安德烈握住他不斷晃動的手。
“聽起來您似乎很早就知道了,”藍提斯輕輕地摩擦著安德烈的手心,覺得自己這次才是真正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如果這次那位阿納罕先生沒有捅我一刀,您打算什麼時候才讓我知道,您其實也已經將心思放在了我的身上?”
“等你開口。”安德烈說,“反正是早晚的事。”
“我其實差點就要放棄了,”藍提斯疲憊地說,“但我今天與您交談之後,又去見了您的母親一麵——我就是太懦弱,做不到無所畏懼,才會有現在這個下場。這幾個月下來,我還以為我多多少少學到了那麼一點兒您的勇氣呢,沒想到我依舊連一位隱居的婦人都不如。以後的航行裏,還有無數的風浪在前方,我想我也該振作起來了。如果您不嫌棄,就讓我繼續與您一起出航吧。”
“嗯。”
在這又一次的交談後,藍提斯很快就睡著了。
安德烈並沒有離開,他靠在床頭,輕輕皺起眉,就這樣沉默了一夜。一直到早上藍提斯醒過來,他才走出去處理商會的事情。
羅福斯到的十分準時。他來的時候,女傭正為他端來早餐,見到羅福斯進來,還問了一句:“先生需不需要進餐?”
“謝謝,女士,我已經吃過了。”羅福斯對她禮貌笑著點了點頭,然後結果她手裏的餐盤,“辛苦你了,我來照顧他就行。”
“好的。”
等她離開,羅福斯才麵色不善的將目光投向藍提斯,“你說我是應該把這盤食物拍在你的傷口上,還是拍在你的臉上?”
“為了我脆弱不堪的生命著想,”藍提斯尷尬地笑著,拖著自己的身體往裏麵縮了縮,“還是臉上吧。”
“你還真有臉說!”羅福斯直接吼道,“你自己說說,這是第幾次了?你那一大籮筐不知道哪一年的破事,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徹底解決?”
“我的好兄弟,你心裏也應該清楚,這由不得我選擇。”藍提斯的表情苦澀不堪,“我已經盡力避免了。”
羅福斯皺著眉看了他很久,才最終歎息一聲,把他從床上扶著坐起來,自己也拉了把凳子坐在床邊,把餐盤遞到他麵前,“先把你的早餐吃了。”
“感謝你最終選擇把它們拍進我的肚子裏,而不是直接拍在肚子上。”藍提斯對著他雙手合十,“上帝保佑你。”
“閉嘴。”
藍提斯聳了聳肩,小心地接過盤子。
“你也實在是太不讓人省心了。”羅福斯忍不住繼續說,“我知道你以前沒做過什麼好事,也得罪了不得了的人物,但你怎麼可以這麼大意?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拿著你這條命去奉獻給法蘭西軍隊?”
“我知道,羅福斯,”藍提斯點著頭,“我知道。”
“上帝!你既然知道,就應該好好注意!”羅福斯又感覺一陣怒氣上湧,“我真想直接一巴掌拍死你,免得以後哪一天被揪上邢台出醜。”
“如果有哪一天我真的要被處死,我倒希望你們不顧一切衝上去親自捅死我。”藍提斯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傷口,“我昨天剛剛感受過,沒我想象中的那麼難受。”
羅福斯被他氣笑了,“放心,要是哪一天我們商會真的沒法再幫你了,我一定會把你丟進大海,完成你畢生的心願。”
“這倒是比用刀子捅美好多了,”藍提斯想象了一樣,“比起死在某個人的劍下,我更熱愛葬身海底,與大海同在。”
“我們都是這樣的,藍提斯,我很早以前就說過了——這是屬於一個水手的榮耀。”
藍提斯看了一眼已經明亮得透徹的天空,與羅福斯對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