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丹德裏暴跳如雷的嚴厲指責下, 藍提斯最終還是沒能喝成那瓶聞起來味道極棒的酒。幸運的是他平時對酒這種飲品的興趣就不大, 遇到這種好酒不能喝的情況也隻是稍微感到了些遺憾而已, 把酒瓶放在安德烈的櫃子裏藏好後, 也就沒再眼饞過了。
在前往絲國的路途中, 船隊經曆了一次龐大暴風雨的侵襲。從四麵八風瘋狂湧來的颶風和海浪毫不留情地摧殘著船身和桅杆, 仿佛來自深淵的惡魔一樣對著他們咆哮, 船隻劇烈地搖擺晃動著,像是下一秒就將翻入海底。這也是藍提斯第一次領略到亞文的厲害,他就像是在花園裏欣賞風景那樣平靜穩定地站在甲板上, 雙手抓著護欄,和德利一起指揮著水手們有序而極具效率的控製特蘭迪亞號,保持著三十艘大船之間的距離, 巧妙的利用風帆, 一麵抵擋暴風雨的肆虐,一麵迅速衝出海上漩渦的範疇。
“他真厲害。”藍提斯站在凱瑟琳的身邊扶持著她, 以防船身的劇烈抖動將她晃倒, “多麼了不起的航海家。”
“亞文十分年輕, 算起來也就隻和安德烈差不多大, ”凱瑟琳一邊說著一邊探頭往窗外看去, “但他在西班牙十分出名, 口碑極佳,大多數航海從商的商人都認識他,並且這些商人還都不止一次的來請求過他和安德烈, 想讓亞文幫助他們一起航行, 但是安德烈當然不會答應了,亞文也和我們非常親切,不願意離開。”
“我覺得最主要的原因可能還是因為除了先生之外,絕對沒有誰會允許一艘惡名昭彰的海盜船一直在身後緊緊跟隨著,”藍提斯嗤地一聲笑出來,“也就隻有安德烈先生能不使他們相隔兩地。”
“說的沒錯,”凱瑟琳頻頻點頭,“桑塞爾就像是隻刺蝟,你要是將他當做敵人戒備,他就會毫不猶豫的一炮轟來——到那時候可就沒人敢招亞文上船了,說不定還會引來軍隊,大家都會以為亞文也和桑塞爾一樣是個海盜,要將他送上刑台。”
“聽起來就覺得可怕。”藍提斯停頓了一下,又說:“我現在隻希望以後如果我要上刑台的話,不要有人認為你和船長先生是我的同夥,要來審問你們。”
“胡說八道!”凱瑟琳使勁捏了一下藍提斯的眼角,“我早就警告過不許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的,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如果他們要來審問我,我就這麼說:‘哦,沒錯,我就是藍提斯那個狡猾壞家夥的同伴!’”
“我的小姐,雖然聽你這麼說我非常感動,但是你也得考慮一下後果。”藍提斯揉了揉自己被凱瑟琳揪痛的麵部肌肉,苦笑著說,“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你還有那個未婚的丈夫,和肚子裏這個從來沒有看過世界一眼的小寶貝,我可不希望你因為我的原因一時衝動,將他們孤獨的留在這個世界上。”
“那我也不可能讓你就這麼一個人獨自離去。”凱瑟琳半眯著眼威脅,“我不允許!如果最終我們還是救不了你,你至少也得把安德烈逮著一起走!”
“我做不到的,凱瑟琳。”藍提斯無奈而又欣慰的看著她,“換成是你也不會願意帶著你的丈夫孩子一起死去,不是嗎?我想在我認識的人裏,唯一有勇氣這麼做的也就隻有亞文和桑塞爾,但他們和我們有著很大的區別,比不了。”
凱瑟琳緊緊皺著眉頭,看起來像是連外頭的風浪和船身的晃動都不在意了。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輕易放棄生命,更不會輕易向其他人妥協,”藍提斯收起臉上悲傷的神情,重新換上和平時一般無二的輕鬆笑容,“我還想看著你這個小小的孩子出生,然後聽你的建議,去找一個足夠聰明懂事的孩子繼承利奧維斯家族的姓氏,以彌補我所造成的損失。加入維爾肯商會的這一年,我感到非常開心,所以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避免事態往糟糕的方向發展——凱瑟琳,我希望和你們一起好好活下去。”
“你一定會的。”凱瑟琳這麼說。她的語氣堅定決絕,像是誓言那般鄭重。
“我很榮幸你們能這麼重視我,我一直都欠你們一句謝謝。”藍提斯笑著說,“我親愛的家人。”
等暴風雨停歇下來,藍提斯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整理資料和賬本,他已經不再去思考未來,因為無論他生命的終點是滿頭白發沉睡地底,還是直接斷送在刑台,現在他依舊站在特蘭迪亞號之上,站在安德烈的身邊。
他沒有把這個覺悟告訴安德烈,甚至沒有告訴凱瑟琳,而是趁著在甲板上感受海風吹拂的時候告訴了亞文。
“真高興你終於想清楚了。”亞文說,“你還很年輕,藍提斯,不該就這麼消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