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二二 禦氣(1 / 3)

張問醒來的時候已然皓日當空,看著忽然敞亮的屋子,他猛一驚,回身才看見旁邊早沒了沈碧瑤的身影,隻有她的繡帕纏在他的手上。他想起沈碧瑤昨晚說的,明了她的心意,但還是不甘心地出去找了一番。他不能真明白沈碧瑤曾遭受過的身體之痛,但他卻對她一直承受著的那份撕心之痛,感同身受。就算知道他和她必然還有再見,但想著沈碧瑤昨晚說的。怎能就此忘了?

沈碧瑤的人駕著馬車來接他往杭州城去,還給他帶了更體麵的衣服。他沒問沈碧瑤到底怎麼走得,什麼時候走的,隻是一邊邊在心裏重複想著他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為什麼一切在他們之間就不能變得簡單一些。他不想說男人娶三妻四妾是常俗,“常俗”二字會褻瀆了他心裏住著的所有女人,他也不想再自怨自艾,低估自己。他隻想再重新記得什麼是大事,他要複仇,他要保命,他要升官,他必須往上爬。他要靠張盈和張嫣的姐妹關係攀上世子這皇親。他要在所有勢力對他下狠手之前先絆他們一跤。

外麵人流密集,車水馬龍,張問混在人海中才覺得安全。杭州城郊的城廂,也是十分繁華,以石鋪地,街道整齊,和城市沒有多少區別,隻是少些酒樓商鋪。

張問原來住的宅子就在城西南,進了城,沒走多久就到了。他讓馬車停在街口轉角處,然後讓人下去轉悠著盯著。等了接近一個時辰,才見有人去敲門。張問的人過去看了一番,回來說道:“有人找上門了。”

張問心裏有些忐忑,確實不排除是陷阱的可能,便問道:“那些人什麼樣的?”

“有個馬臉,半眯著眼睛,很高深的樣子。”

張問頓時笑道:“是了,去告訴他,我在後麵跟著,別暴露了身份。”然後掏出印信讓人帶過去。

那半眯著眼的馬臉,自然就是魏忠賢。張問跟在魏忠賢等人的後邊,轉了幾條街,進了一個商鋪,然後又換了馬車,從後門出來,這才向世子住的地方趕去。

世子住在錦衣衛的一個秘密駐地裏邊,張問等人在魏忠賢的帶引下進了駐地。

穿過兩個院子,幾條長廊,就到了一個洞門門口,牆裏牆外有許多穿黃衣服的錦衣衛和一些穿布衣的侍衛把手。魏忠賢對門口的錦衣衛道:“他是世子要見的人。”錦衣衛對太監的態度很恭敬,於是張問就跟著魏忠賢進了院子。

這是一個小院子,剛一進來,就聽見嘩嘩鋸木頭的聲音,張問心道:世子恐怕又在幹木工了,他是真喜歡那玩意。

走到一個敞榭外邊,張問就看見朱由校果然在做木匠活。朱由校的神情很專注,完全一副悠然世外的感覺,他放下鋸子,又拿起刨子推來推去,地上都是木削,一會又拿折尺量,幹得很賣勁。一個太監時不時拿著毛巾給他擦額頭上的汗水。

魏忠賢將食指放在嘴上,輕輕噓了一聲,低聲道:“咱們等等。”

張問點點頭,也低聲道:“做點活能活動筋骨,對身體有好處。”魏忠賢一撕嘴,做了一個笑容。

等了半天,朱由校才坐到椅子上喘氣,端起茶杯,喃喃說道:“今兒就到這裏吧。”兩個太監急忙打水上來給他洗臉洗手,一個太監這時才說道:“殿下,魏公公在門外等著,有一會兒了。”

朱由校轉頭看了一眼,哦了一聲,說道:“叫魏忠賢和張問一起過來。”

“是。”

魏忠賢和張問聽了傳話,這才走進了敞榭,魏忠賢納頭便拜,張問想了想,也跟著跪倒叩拜。朱由校嘿嘿笑了下,大概是張問以前都沒跪過的原因,說道:“起來吧。”

朱由校這會好像心情不錯,也不咳嗽了。魏忠賢善於察言觀色,自然看得出來,討好地說道:“殿下,剛剛張問和咱家說,平常做做活兒,對身子有好處呢。殿下越來越精神了。”

朱由校哦了一聲,看向張問道:“還真有這麼一說?”

張問拱手道:“道家佛家都有活動筋骨強身健體之說,先古之時,民風淳樸,沒有官府治理,民自安之,故全民勞動也,所以下官認為,做百姓之勞,不僅強身健體,也能陶逸情操,與民同樂。”

“嗬嗬……”朱由校笑了起來,“不錯不錯,正是這樣,我一拿起這些物什吧,就覺得渾身舒坦,以前不知道為什麼,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那麼回事……魏忠賢,去把昨兒我做的那木車拿來,賞給張問。”

魏忠賢依言取出一輛小馬車出來,雙手遞到張問手裏,張問接過來,急忙叩謝,很仔細地看了一遍那輛馬車模型,還真做得像模像樣,口裏嘖嘖讚了幾聲,“就是當世能工巧匠,也很難有這樣的造詣啊。”

魏忠賢道:“工匠怎能和世子殿下相比。”

“也是。”張問順水推舟道,“我尋思著,工匠做的多,為什麼趕不上這件精品呢?”

朱由校忙道:“真比工匠們做的好?”

張問一本正經點點頭:“多了一種氣韻,非胸中有大慆壑,不能有這樣的手法……就像琴一般,樂人與隱士,皆有好琴者,樂人無法彰顯氣度也。”心裏卻道:這世子原本是個聰明的人,奈何不太識字,心裏麵有想法無法借助筆墨表達,隻好幹這種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