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紙婚姻2(2 / 3)

就像我,有父母,可我的童年就不幸福。記得我很小的時候,爸媽是很疼我的。在夏天最炎熱的時候,爸爸總會扯點棉絮捂著一個大搪瓷缸,五分錢一隻的冰棍,他會給我買上滿滿的一缸子,他和媽媽都不吃,全讓給我。我就咯嘣咯嘣地全吃光了,晚上肚子疼,媽媽就

埋怨爸爸給我吃得太多,爸爸也不頂嘴,笑得瘦瘦的臉上都是褶子。變化是從我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開始的。有天晚上,睡在隔壁的爸爸媽媽突然大吵了起來,我被吵醒了,聽不懂他們嘰裏咕嚕地在說什麼,但能感覺到他們很憤怒。我跑過去推開了房門,媽媽抓起手邊的一個茶杯砸向爸爸,爸爸沒躲開,鼻子裏立刻流出了血,他紅著眼睛像頭發狂的獅子向媽媽撲了過去..我太害怕了,不禁嚎啕大哭起來,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了我。愣了愣,媽媽跑上來抱住了我,爸爸跺了跺腳,一甩手摔上了門。 這是我記憶深處最血腥的一幕。後來他們經常吵,我哭著哭著就麻木了。他們吵得再厲害,我也安之若素。反正那些話,我一句也聽不懂。他們吵架時用的,一直是俄語。冬天裏有一天,媽媽牽著我的手,坐輪渡過了江,找到了對岸的一個宿舍樓,在某間房門前停下來,輕輕掏出塑料袋,裏麵是一坨黃泥,她把那團泥很小心地填在了鎖眼裏,就又牽著我回家了。後來我告訴了爸爸,沒想到他們又一次大打出手。再後來,媽媽睡到我的房裏,她和爸爸,一見麵就吵,吵得凶了就動手。但仍然用的是俄語,不讓我聽懂。爸爸和媽媽鬧得太凶了,他們的好朋友就來勸解。原來有流言說爸爸和單位裏的一個阿姨好上了。他們都勸媽媽,說葉工人正不怕影子斜,一個單位的,就不要影響彼此工作了。可媽媽仍然吵,歇斯底裏。聽說最後那個阿姨被吵得離開了武漢,調回了老家。 爸爸媽媽再不吵了,他們冷冰冰地過著生活,形同路人。有話說的時候,就喊我的名字。“葉子,跟他(她)說一下,我明天有點事,晚點回。”我當傳聲筒當了一段時間,忽然有一天,我覺得很累,於是我也不說話了。奇怪的是,父母現在老了,他們反而感情好了。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黃昏時總是攜手在夕陽下散步,惹得路人頻頻回頭,看這對幸福的老人。隻有我看著,啼笑皆非。 所幸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除了吵架,他們還是注意培養了我的學習興趣。他們戰火紛飛並沒有影響到我的成績。在我考上大學之後,就迫不及待地搬到了寢室,除了拿換洗衣服,我再也不肯回那個家。在大學裏我很用功,心無旁騖,因為我想出國。寢室裏的姐妹們很快都陷入情網,隻有我不為所動,每每看到他們甜蜜的樣子,我就不禁會想,有什麼用呢,以後結婚了還不是會吵架的。我才不要,寧可單身一輩子算了。然而我這座冰山仍然被信陽的熱情融化了。他是學生物工程的,比我高一屆,人長得帥,球也打得好。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了莫名的安全感。信陽喜歡笑,胸膛溫暖,當我靠在那裏,聽著他心髒平穩的跳動聲,整個世界都甜蜜地醉了過去。他體貼細心,隻要我皺皺眉頭,他都會很緊張。連我的父母都不曾給過我這樣的關心和愛,我完全地接受了他。大二下學期的時候,我就經常住在他家,因為長期沒回寢室居住,還被學校記過一次。 他的父母移民去了加拿大,他上完大學也要過去,他承諾,他穩定了,就會把我也辦過去。我仿佛能看到我們光明的未來。我自信著,他除了我,誰也不會再愛。他走的時候我已經讀大四了。因為有他的承諾,我一門心思地攻外語,放棄了被保送讀研的機會,也沒有出去實習。在漫長的等待裏,他的信卻漸漸地少。父母為了方便我們聯絡,還特意裝了當時幾千元的電話。可是半年後,我等來的卻是他在電話裏囁嚅的聲音:葉子,我愛上別人了。再有大半年的時間,我做什麼事都是渾渾噩噩的。畢業找了份貿易公司的翻譯工作,全是由父親一手操辦的。我再不相信任何人,在辦公室,我總是冷著臉做我自己的事,不怎麼搭理別人。除了上司明宇。我們在業務上配合得很好。難免朝夕相對,日久生情。在我封閉的世界裏開著一扇小窗,可我隻在那窗裏看見了明宇。作為銷售部門經理和翻譯,難免有外出業務洽談機會,也難免有酒會應酬。說不清是酒勁還是蓄意,總之在一個月朗星稀的晚上,他吻了我,我也很自然地回應了他。也許失戀的確要用另一場愛情來療傷,於是我又投入了這場戀愛。不同的是,明宇是個有婦之夫。可我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和明宇糾纏了三年。我從二十二歲的畢業生成長為公司裏嫻熟的翻譯,和明宇從熱戀也走向了最後的瘋狂。二十五歲的時候,身邊的同學朋友們都紛紛踏入婚姻,這讓我有了危機

感。於是我也向他索要婚姻。他總是拖,找各種借口,或者在我麵前作痛苦狀。起初我是相信他的,我也能感覺到他發自內心的難以抉擇的痛苦,然而後來就不對了,他很少再約我外出了,更多的時間,是陪他夫人逛新世界,或陪他女兒上培優班。也許女人就是傻,他都已經用他的行動表示一切了,我卻仍然抱著最後的希望。那個時候我已經陷入一種很頹廢的狀態了。我經常拉著朋友去泡吧,喝得爛醉如泥,要不就以淚洗麵。我不知道我自己變成了什麼樣子,惟一記得的是參加一次同學會,我仍然是冷漠傲慢的,自己端著杯紅酒獨自站在窗下,但第二天,我初中時暗戀的一個學體育的男生就來找我,當我明白他是單身的時候,忽然一陣驚喜,下意識地,我覺得他可以做我的男友,可以幫我走出那段畸戀的沼澤。然而那個男生請我吃飯,酒席間他盯著我,直言不諱地說,你能不能,跟我上床? 我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棍,看著這張英俊的臉,想起中學時代朦朧青澀的情感,我忽然一陣惡心。隨之而來的,是深深的失望。他居然借著酒意靠了過來,握住了我的手,不知道為什麼,我也沒有推開他。而且還糊裏糊塗地跟著他去了酒店。第二天清晨走出旅店,我立刻給明宇發了短信,跟他分手,也祝他幸福。我哭了,我背叛了愛情,也不再相信愛情。腦海裏仿佛又出現媽媽把黃泥細心地填進鑰匙孔時的表情,不管怎麼樣,明宇的妻子是不會知道這一切的,這個表情,永遠不會在她的臉上出現。 我辭職了,又換了一家外貿公司。工作仍然優越,於是我給自己買了兩套住房,隻為投資升值,不搞租賃。我喜歡今天在這個家裏住一會兒,明天又到另一個家裏去。我喜歡那種動蕩不安,就跟我自己的心似的。我身邊有著更多的追求者,然而都不能給我以安全感和歸屬感,我也對他們好,無微不至的好。我有一千顆心,每一顆都是真的。其中一個情人重病住院,我在他身邊不離不棄地照顧了三天。他病好了,感動得要馬上離婚,再跟我在一起,我微笑著拒絕了。我說:“如果我對你好,你就能拋棄婚姻,那麼以後要有別人對你好,你不一樣得跑?”婚姻和愛情,我一樣都不憧憬了。可隨著年齡漸大,我忽然極想要個孩子。也許隻有孩子,才配接受我滿腔的、毫無保留的愛。我就是這樣想的,也這樣做了。這個時候我已經三十二歲了。 工作關係中,我認識了駐法國公司的一個老總。在他回國來和我們公司洽談業務的時間裏,我們成了情人。他走了,我如願以償地懷了孕,但他並不知情。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我在公司裏遭遇了各種各樣的流言飛語,後勤部的醫生來詢問我,有沒有計生證明,居委會的大媽也在晚上來敲我的門,我就從這個家流浪到那個家,躲著,挨著。到底是把女兒生下來了。孩子出生了,我感覺到了強烈的愛意。那被阻攔著的,無法宣泄的愛意終於找到了一個出口。我看不夠她,摸不夠她,她的一舉一動都能讓我快樂得想哭。我的生命,終於被幸福完完全全地充滿了。 也許來生,我再談愛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