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悅見那賣身契上寫著“及笄之日出府”,卻是問道:“夫君曾說十五歲便放我出府,可是當真?”
燕桓笑著捏她的臉,“不過是先穩住你,再一點一點地將小阿吾拆解入腹。”
秦悅無可奈何,她果然還是著了他的道……
待屋裏的物件都收拾整齊,二人卻在床底發現了一個小巧的木箱。箱子上鋪滿了一層灰,顯然放在這裏有些年頭了。
“這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物件?”秦悅好奇道。
燕桓搖頭,想他一個男子怎麼會如女子般用小匣子藏東西?
秦悅輕輕吹了一口氣,哪知燕桓正低頭去開箱子,霎時間灰塵四起,直落得皇帝陛下灰頭土臉,咳嗽不止。
“阿吾可是要嗆死你的夫君?”燕桓隻見她掩著嘴輕笑,分明是有了身子的人,還如孩子般調皮。
“以後再也不敢了。”她嘴上這般說,一雙眼卻是好奇地落入箱子裏,但見裏麵似是護腕一類的東西。
燕桓精通騎射,自然辨識得出這是一套騎術護具,乃是男子覆在小腿上,騎行過程中保護肌膚之物,裏麵是柔軟的棉布,外麵覆以皮革。隻是這工藝和針腳,也著實醜陋了些。
燕桓翻過護具查看內裏,但見上麵秀著一個小小的名字——蘭心。他將護具原封不動地放回箱子中,便命顏佑送往虞城而去。
秦悅抬頭望向燕桓,卻是疑惑道:“夫君?”
姨母曾經在這間屋子裏住過數日,想必是她未曾帶走的東西。既是姨母留在此處,必是下定決心一輩子都不教父皇知曉的。
姨母當日所作所為,阿吾分明早已洞察,卻並未對他提起過半個字。而他如今也已知曉了一切,卻亦不會將姨母當日離開明城的真相告訴父皇。
他從前不明白阿吾為何總喜歡虛與委蛇,甚至撒謊騙他,這些年倒是漸漸看開了些。
姨母在父皇眼中,永遠是那個膽小怕事又害羞的女人。她亦是燕榕眼中,那個嚴苛又謹慎的母妃。更是燕枝視作生母一般親近的人。
姨母執著於舊恨,阿吾卻是事事向前看的性子,因而她不會憎恨,不會報複,亦不會因為任何人同他心生罅隙。
燕桓輕輕環著她愈發圓滾滾的腰身,露出個釋然的笑容,“能與阿吾天長地久,乃是我一生之所幸。”
從前那般凶神惡煞之人,這些日子忽然溫柔體貼起來了,便是連情話也纏綿悱惻,教她愈發喜歡了。
世上女子那般多女子,他偏喜愛圓潤乖巧的阿吾,她像一顆潔白無暇的小湯圓,軟軟糯糯的,教他想要吞入腹中。
世上男女情.愛,大抵始於容貌,敬於才華,合於秉性,久於良善,終於品行。
太上皇收到舊物之時,恰好與小女兒泛舟於虞城的狹窄水道之上。
燕枝隻見父皇打開木匣,小心翼翼地取出裏麵的東西,微微翹起嘴角,似是笑了。
她極少看到父皇微笑,這一笑卻是嚇得她如臨大敵,不敢言語。
他從前最喜愛帶著蘭心去秋狩圍獵,彼時鄭國公的姬妾們各個心靈手巧,時常替夫君親手縫製護具,鄭國公又常常在他麵前晃悠,教他心生羨慕,故而將此事說給了蘭心聽。
蘭心聽罷,卻是低著頭道:“可是臣妾實在駑鈍,並不會這些手法技藝。”
他最喜歡看她窘迫無助的模樣,卻是道:“可我最喜愛心靈手巧的美人。”
她便又低著頭沉默,“日後……您還是帶其他姐妹同來吧。”
這女人果真是無趣得緊!
第二年虞國公滅族、泠泠也去了,唯獨蘭心同從前一般,待他既溫軟又恭敬。想來也該如此,他是她在這世上的唯一依靠,他們還有一個活潑好動的兒子,除了在他麵前低微到塵埃裏,她還能如何?隻是她時常小病不斷,再也不能陪他騎馬打獵。
而今想來,她寧願自己低到塵埃裏,也從未想過陪在他身邊。不論是他從前強迫她有了身孕,還是日後將她趕出明城,她從來都隻有承受,不曾反抗過半分。可她越是這般,他便越要將她逼到走投無路。可是為什麼到了做後,他卻將她越推越遠?
二十年來,她可曾有過一次將他當作丈夫、當作可以依靠的人?
燕枝目不轉睛地盯著父皇,但見他笑了一會,卻是抬頭望向斜墜於天邊的日暮。日光溫軟,不似正午那般熾烈,燕枝於明亮的光線之下,看到父皇的眼角有星芒一點,她揉了揉眼睛再看,卻見那一瞬的閃爍也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