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在說著道歉的話,語氣也很誠懇,但我卻聽出一點委屈和無奈的意味來,開始對昨晚打的那一巴掌覺得抱歉起來。雖然當時我還很虛弱,那一巴掌也不重,並不能對他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對肖穆這樣自尊心強的男人來說,一定是莫大的侮辱了。
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是該跟他說聲對不起還是笑著搖手說沒關係,隻好沉默。
正是早上上班高峰期,路上堵得一塌糊塗,他仿佛比我還焦躁,好幾次重重地按喇叭,惹來周圍車輛不滿的謾罵。實在走不了,他煩躁地靠在真皮靠背上,從車上的儲物格裏拿出一支煙。連按了好幾下打火機才打著火,他把煙叼在嘴裏,猶豫了一下,才微微側了頭問道,“我抽根煙,不介意吧?”
我還能說什麼,搖了搖頭,想到他看不到我的動作,又輕聲說,“沒事,你抽吧!”
雖然我已經說了不介意,他在狠狠抽了一口之後還是一把把煙按滅扔進垃圾桶裏,之後又開始煩躁地按喇叭。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辦?”我看了看他的臉色,問道。
他把臉側了側,卻沒有回頭,說道,“我怕你趕不上!”
我心裏倒是很平靜的,最初的那份悸動和勇氣散盡之後,現在隻餘一陣陣空虛的無力感。
我看著車窗外的人群臉上因為堵車而焦灼的表情,用喃喃自語的音量輕聲說道,“趕不上便趕不上吧,反正早就已經錯過。”
最終我們還是在最後的幾分鍾趕到了機場。道路暢通之後,肖穆便一腳重重地踩向油門,一路上開得飛快。
氣喘籲籲地跑到候車大廳,我卻突然退縮了,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前走。一路上,我想的隻是盡快趕過來,但真的來了,卻又不知道要不要跟寧明遠見麵,見了麵又說什麼。
我下意識地回頭去找肖穆的身影,用求助的目光看著他。他被風吹亂的黑發被身後的朝陽鍍上了一層金邊,鼓勵地對我一笑,輕聲道,“去吧!”
我凝視他片刻,轉過頭飛奔而去,奔跑中留在腦海中的最後一抹印象便是肖穆被陽光籠罩的瘦削身影。
明明知道不會有結果,告別也隻是徒勞,但我不想有任何遺憾。也許從此一別,我們這輩子,都不再重逢。那個我費勁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歲月去愛的男子,他在等我,等我揮別過去,為我倉促短暫卻刻骨銘心的青春愛戀畫上一個句點。
遠遠地,我看到了那個人的身影,因為急速奔跑而劇烈跳動的心髒仿佛要掙出整個胸腔一樣不安分起來。
他提著行李箱,穿著長風衣牛仔褲,正是學生時代我最喜歡的他的樣子。他站在那裏,左右尋覓,仿佛還是在約定好的火車站等我一起去學校,如幾年前一樣。我突然覺得我們這幾年的分離不過隻是一瞬間,是我的錯覺。而我和他,也隻是大學校園裏一對再普通不過的情侶。
我舉起手,使勁揮了揮,正要高聲叫他的名字,一個女人走了過來挽住他的手臂,而後兩人一邊說著什麼一邊向檢票口走去。
我的手臂僵硬在半空中,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檢票口後,我的胳膊也感覺到酸痛才頹然地放下來。
我以為一切都沒變,原來一切也隻是我的一廂情願。我像是個穿上公主禮服的灰姑娘,短暫的陶醉和表演之後隻得脫下不屬於我的華麗和童話,重新回到灶台旁。
低著頭沉默了片刻,我緩緩轉過身去。機場人來人往,到處是離別相擁的情侶,我應該慶幸,這個時候我的傷心和失落在別人眼裏才不會顯得突兀,我能夠放任自己的眼淚橫流也不會引起別人注意。
拖著沉重的步伐,走了一段路我終於支撐不住我自己,一下子蹲到地上,抱著自己的膝蓋放聲大哭。
身邊偶爾有人停下來在我腳邊放下一包紙巾,但沒有人勸我,也無需勸我。機場每天承載了那麼多的悲歡離合,也帶走了那麼多的思念與不舍,離別的傷感和相聚的歡樂總是短暫的,就像每一趟航班來去匆匆,無跡可尋。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才緩緩站起身,外麵的陽光耀眼,照得我睜不開眼睛,手在額前支著擋住光線,眨了眨紅腫酸痛的眼睛,深吸一口氣,向外麵走去。
走了兩步我卻愣住,肖穆就在來時的地方,側著身子靠在門上,指尖燃燒著一點紅光,有煙從他的鼻孔噴出,混著呼吸時在空中凝結的白氣,整個人顯得那麼不真實。
聽到腳步他轉過身,看到我的滿臉淚痕也沒有多問什麼,隻是說,“我送你回去!”
坐在車上我才感覺到一陣陣饑腸轆轆,想打開手機看看時間,卻在劃開屏幕的時候看到一條短信,隻有短短三個字,“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