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宅, 前院的石路上跪著王家主仆所有的人, 拿著聖旨的公公站在高高的石階上, 宣讀新皇的旨意。跪著的王夫人聽完之後差點沒暈過去, 老爺已經猜到了新皇上位, 怕是容不下站到皇太子的宰相, 已經打算要辭官回鄉養老, 可仍是晚了一步。

添丁聽完聖旨後,隻有一種想法,做古人真累, 而皇權真的是至高無尚,難怪人人都想做皇帝,看宰相不順眼, 就有言官參本, 不讓其死反倒讓人感恩戴德。隨著母親給聖旨磕頭,他要感激新皇帝, 至少還留了他們一家人的命。

宣旨的公公揮了揮手, 進來一幫人, 有太監還有一幫帶著武器的, 不知是兵, 還是宮裏的侍衛。沒一會兒官兵搬出不少東西, 物品多以書居多,其次是布料,女人用的首飾, 上好的家具, 還有幾張地契和銀票,散碎的錢卻沒有被收走,公公看著銀票上的數額,這也太少了。王大人是當朝宰相,怎麼就這麼點兒錢?王家私藏了?有密室?似乎也不太可能,跟著他來抄家的人,可是抄過家的主,他們哪個回去不是說在抄家時的見聞,收出多少價值連城的東西,封了多少箱珠寶,繳了多少錢,單是銀票就有多麼厚。可看著手上薄薄的幾張紙。公公不知當說些什麼了。

看著被抬出來的東西,添丁的想法和公公的恰恰相反,他覺得自家挺有錢的,那怕他父親頭上之前頂著“廉”字,也是有錢人。偷偷的望向大哥,大哥的原本也沒標有多少錢,現在錢數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姐姐亦是如此,但是添丁明顯看到哥哥眼裏的悲痛,順著大哥視線望去,添丁悟了,大哥是心疼被收走的書。添丁滿腦子的問題,他覺得自己不了解古人的思維,這是新皇開恩,沒要了父親的命,若新皇想開殺戮,那麼他們一家都得去見閻王。

不自覺的往母親身邊靠了靠,對未來,添丁有些惆悵,家被抄了,住的地方也沒有了,他們要去哪裏?回鄉?老家至少他們還有住的地方,還有五畝地,之前家裏給老家捐了幾畝貢田,老家的人應該不會欺辱他們,說出來的話可能會不太中聽,但大多是沒有惡意。這樣的地方,適合他們一家嗎?靠著母親,添丁默默的歎了口氣,還好他是小孩子,這種頭疼的事,不用他操心,有父母頂著。

公公帶人抬一箱接一箱的東西,搬不走的東西待封門時一起封在院子裏。等人走後,王夫人攤坐在地上,臉色堪比白布,府宅內冷冷清清的,王修柏起身過來扶起母親,王琇芸拉著弟弟的手,之前還有些懵懂的大小姐,這會兒似乎才明白他們沒有家了。添丁隻是看著母親,家裏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這會兒一定要注意不能被家裏的下人鑽了空子。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大哥指望不上,姐姐的樣子……也不是能撐事的主,期望父親能快些回來。

添丁完全忽略了封建社會的階級體製,下人進府做工,基本上都是有賣身契,主人好心,就給幾錢的工錢,摳點的供吃供住便給了天大的恩德。主人有變賣下人的權利,下人想要私逃,被打死也不會有人跳出來說什麼,反倒會說逃跑的人不知福。什麼下人趁著主家落難,卷跑最後一些銀子的事,少有發生。

憂心的添丁緊盯著大門,就怕錯過父親回來的身影。

王大人是被侍衛“送”回來的,進門後見到夫人,王大人長歎口氣,搖了搖頭,新皇怎能容下站在皇太子那邊的臣子,幾位支持皇太子的臣子都清楚,可誰也沒有料到新皇連一天都忍不了。今天被擺官的不止他一位,連閣內三老也都被擺了官。王大人問心無愧,卻累及家人跟著受苦。握著夫人的手,王大人縱有千言萬語,也隻是化成了一句,“苦了你和孩子了。”

“老爺說的是什麼話,我十八歲嫁進王家,那時老爺還未進京……”王夫人咬了咬下唇,未將話說完,接著又道,“現下怎能言苦。”

王大人拍了拍夫人的手,“哪裏還是什麼老爺。”王大人搖了搖頭,他們今日就得搬出府內,要處理的事太多。為官,王大人已然心恢意冷,未來如何,王大人也是沒有主意,隻是想著回老家,至少還有個容身之處。

父親回來,添丁緊繃的弦才算鬆開,靠著姐姐,沒一會兒便睡著了,熬了一夜未眠,剛入睡就被叫起跪下接旨,折騰了一出又一出,才五歲的添丁哪裏受得住。忍住現在才睡,已經很不容易了。王修柏抱著弟弟,羨慕幼弟的無憂,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還能熟睡,他們已經無家可歸,今年的科舉,他怕是不能下場考試,他空有才子之名,卻無科舉之功,每次落榜,先生便為他可惜,想要複王家之興,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