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四章
莊老三神情先是一怔, 隨即麵色大變霍地站起了身:“久蘭她們村定也會遇到這些混賬!”
莊老爹卻是瞪著他:“給俺坐下!”
不知道為什麼, 在草妖看來,靳一斯此時耐心得出奇:“三哥, 你要時刻記住, 你的敵人是無比強大、手段殘酷、方法神奇遠遠超過你想像的修真者, 越是有天大的事,你越要確保你的想法清楚,想清楚了, 哪怕遇到任何困難也不要退縮地去做, 便是修真者,也總會有被戰敗的一日。否則, 每逢大事先自己亂了陣腳, 代價往往極其慘重。”
靳一斯這番耐心的勸告, 大抵是因為他此時威信極高,莊老三竟一字不落地聽到了心中,麵紅耳赤的重又坐了下來。
靳一斯卻沒有就此放過他,反而問道:“莊三哥,依你之見, 現在如果想救那個村子,應該如何做?”
所有村民盡皆看向他, 他和靳一斯不一樣啊, 雖然全村上下曾經與靳一斯打過交道,更不用說靳一斯可是在幾百萬、幾千萬人的目光中侃侃而談的人物,可他, 卻是從穿尿布開始就在全村上下眼光中長大,如何見過這種場麵,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可靳一斯方才那番話又在他腦海中響起,每逢大事先想清楚……
他認真想了想,如果要幫久蘭他們村,他一時傻眼,他連久蘭他們村什麼情形都不知道,怎麼幫啊!
在靳一斯目光中,他情不自禁道:“呃……俺不知道久蘭村裏是啥情形啊。”
靳一斯滿意地點頭:“不錯,未動先謀劃,謀劃中最重要的就是要知曉對方的一切消息,那村裏的消息,大家覺得,應該怎麼打探?”
若是要去一趟,如今這非常時期,無疑是極其危險的,七嘴八舌中,莊二妮卻靈光一閃:“那郭老狗與那些人走得近,他肯定知道!”
莊老三忍不住笑話她:“郭老狗就算知道,他也被靳二兄弟給宰了啊,你還能找他問話不成?”
莊二妮卻瞪他一眼:“俺不知道麼?!可他底下那些人還在呀!”說著,她踢了一下旁邊鵪鶉樣努力縮小自己存在感的幾人。
村民們連連恍然:“就是!他們幾人定然知道!”
靳一斯此時的微笑才真正有了笑意,不必他多說,那幾人在連番恐嚇中自然也將知道的都說了出來,這幾人平素跟著郭屠狗魚肉鄉野,自然也不是什麼好人,可若要說做什麼大惡,倒也談不上,靳一斯隻是在莊家上下連同村裏人商議之後,朝那幾人淡淡道:“今日之事,你們也是在場的,那些修真者為了維護威嚴定是不會留下任何一條漏網之魚,屆時,我相信,他們可不會去過問你們幾個到底有沒有具體動手。”
那幾人麵色慘白,連忙指天發誓自己定與合村上下一條船,不敢有任何二心。
莊二妮在一旁冷冷道:“你們若敢出去胡說八道,盡管說去,我莊二妮便是被修真者捏死前也一定先把你們供出去,叫你們也一起不得好死!”
這番狠話,不隻莊家上下有些震驚,便是靳一斯也不由對這小姑娘有些另眼相看起來,實是今日一番天翻地覆,她自己的命運、全家人的命運、全村人的命運,幾番傾覆沉浮,莊二妮的內心確實也已經天翻地覆不再相同。
靳一斯樂見這種成長,便刻意引導幾句,便放他們村中人自己討論接下來該如何行事,方才合村上下商議之時,靳一斯除了提點思維方式,更是刻意沒有多言,他們村與鄰村本就有許多姻親故舊,不說靳一斯那好大一盤棋,前往相救本也是應有之義,按照他們中規中矩商量出的計劃,這些修真者驕傲自大,定然不會想到他們有反抗,先悄悄摸過去打探情形,再在這些修真者準備將鄰村人帶走之時一擁而上,像方才那般結果了對方,就三個字,快、狠、準。
這其中,定下這三字方針的,不出所料,正是莊老爹。畢竟,這些人當中,最熟悉修真者的,非他莫屬。某種程度上而言,莊老爹甚至比靳一斯要熟悉這些修真者,畢竟,靳一斯真正打過交道的草妖,種族不對,且已經站在那種巔峰,不能用以來推測一般修真者。
靳一斯心中卻還思量著另一件事,雖是按著本地習俗一口一個老爹地講著,事實上,按照壽元來算,莊老爹也不過就四十許人,隻是此間凡人生存艱辛不易,田間地頭辛勞,遠比現代四十的人老邁一些,隻要不出意外,身體機能卻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這麼一想,靳一斯覺得自己的某部分顧慮又可以解除了。
按莊老爹的安排,這次行動十分迅速,他們趕過去,正正趕上幾個修真者要離去,對於一大幫凡人趕過來這種事情,這些修真者都沒有遇到過,可是此時情形不比頭一次,那一次是有靳一斯突然出現,連帶著對方揣測可能存在的高階修真者,帶著幾分疑惑與畏懼,而這一次這些修真者可看到明明白白一群凡間農夫,驚怒之餘,自然不會有任何顧忌,戰況比之當初,另有一番慘烈。
但是,鄰村村民原本絕望中要被帶走,他們也隱約聽說過仙賦的可怕,如今有人來助,豈能不奮起反抗,時人重姻親,便是為了親戚也必是要拚命的,人數上的巨大優勢,付出些許傷亡,也終是將修真者殺了幹淨,把人全部救了下來,這一次的行動裏,甚至不需要靳一斯出聲,他們也已經知道如何搶下修真者的錦囊,不叫他們報訊。
十裏八鄉,彼此嫁兒娶女的情形實在太過常見,親連著親,根本不必靳一斯多提,轟轟烈烈的互助互救就已經開始了。
可對於這樣的情形,莊家人所在的村子在那一次救援中有人傷亡之後,便冷靜了下來。
對於這種冷靜,靳一斯是十分樂見,甚至是終於感覺到了一種放心。
不待靳一斯去尋莊老爹,他已經獨自來找靳一斯了。
“靳兄弟……俺擔心,再這麼下去,會壞事兒。”
“哦?”靳一斯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
莊老爹憂心忡忡:“這番動靜鬧得這麼大,各村各寨都有傷亡,可是修真者不傻啊,他們非但不傻……他們還十分精明哩,這麼大的動靜,他們怎麼可能會不知曉?若是待他們回過頭來……”
靳一斯見莊老爹神情,便知他已經有了一些謀算,並沒有出言打斷。
莊老爹一咬牙道:“若是這般下去,必定會壞事兒!”他好像終於下定了決心對靳一斯道:“俺想到那仙賦調集之地去!”
哪怕對他們寄予了許多期望,但真正聽到莊老爹這番想法,靳一斯眼中卻迸發一種異樣的神采來,莊老爹並沒有覺察,他沉浸在自己都要被自己嚇倒的瘋狂想法中,生怕自己停下來,便再也沒有勇氣開口說第二次:“若不想俺家虎子將來還像俺一般受這仙賦驅使,便不能叫這些修真門派再這麼糟踐俺們!可俺想過了,光靠鄉親們……不成,真不成。”
他一臉沮喪又含著某種堅毅:“若是那些修真門派打將過來,便是有再多鄉親也是不成。靳老弟你先前說過,事前需有謀算,可那些門派中到底是個什麼章程,是個什麼模樣,除了俺,大夥兒皆是不知,便是俺,那會兒年幼,亦是看不明白,俺想,俺想,不如便去看個清楚明白……”
他抬頭看著那個巨大的仙鶴:“俺想著,這些修真門派既從這麼大的地界征集仙賦,定有許多和俺們一樣的苦命人被征召而去,若能團結他們一道……”
靳一斯眼中除了激賞,此時已經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莊老爹卻知道,靳一斯是真正理解他的想法,且支持他的想法的人。可是,莊老爹卻苦笑著長長歎了一口氣:“靳老弟啊,若是這些修真門派肯放俺家上下一條活路,俺是真不想去啊……”
那聲歎氣中,多少苦澀、多少無奈、多少逼不得已,又有多少行至絕路勃然而生的悍勇!
一老一少站在這巨大仙鶴籠罩的天空之下,氣氛一時無比沉重,此時已經是暮春時節,本應和煦之風卻隱含肅殺。
靳一斯卻神情寧靜,看向莊老爹的眼神竟充滿了一種敬佩,他知道,莊老爹此去,吉凶難料,可是,莊老爹此去,卻又給更多命運叵測的凡人帶去了真正的希望……人類中,永遠有這樣的人在,才會有不可磨滅的信念與不會崩塌的脊梁。
與莊老爹真正分別時,靳一斯隻對他說了一句話:“老爹,你要永遠相信,這一路,你絕不會是一個人。這個世界,終將屬於大家。”
仿佛已經看到千千萬萬人與自己一道站出來,每家每戶都能在自家地裏耕作,迎著陽光擦擦汗水,不必再為仙賦提心吊膽……莊老爹滄桑的麵孔上終於露出一個真正的笑容來,仿佛已經看到了那一天。
而自始至終,莊老爹都沒有要求靳一斯與他一道同去,更沒有問過這樣卓然不凡的靳一斯到底是不是個凡人?這樣的靳一斯到底是個什麼來曆?
就像那天傍晚被靳一斯拍開屋門偶然相遇一般,就此別過,再無相逢。
草妖直到此時,才真正對靳一斯的舉動感到奇異:“你不與他們一道前往那修真門派中?”
對於草妖和那些天冥族人的突然現身,靳一斯半點也沒有覺得奇怪,他好像早就知道他們一直在旁圍觀。
對於草妖、甚至所有天冥族人的疑問,靳一斯隻是一挑眉,猶如長劍出匣,真正現出那種一直隱藏得很好的桀驁飛揚:“我為何要去!”
草妖並沒有介意靳一斯的這點桀驁,隻是覺得奇怪:“先前是你想幫,為何幫到此卻不肯再幫?此去修真門派,定是凶惡無比,無你在旁,他們必是艱險重重……你當真放心得下?”
靳一斯卻是忍不住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來:“你們這些修真者啊……到底是有多看不起凡人?我回來這一次,不過是向一片原野中扔下一粒火種,如今星火已起,燎原之勢已成必然,隻是需要一點時間而已,我的那個世界裏,有一句非常偉大的話,曆史是由人民書寫的,人民必然會勝利……我又何必再參與其中,徒然給他們憑添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