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激情歲月,書劍恩仇(1 / 3)

我心如水,誰為蓮?蓮出汙垢,誰為塵?紅塵舍利,誰為子?子若是我,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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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華老師的語文課一貫是妙趣橫生、寓教於樂,但今天這堂課,張老師看上去有些焦躁不安、甚至有點魂不守舍的樣子,幾次出現思路斷裂,上下表達不能連貫、遊離主題。朱啟明讀過一本書《恐懼動作的哲學內涵》,文中通過對恐懼動作的睿智分析,展示了恐懼者的內心世界和外部世界的真相。

朱啟明細微觀察出張老師的幾個異常動作:眼睛不停地往外瞟,手不停地在褲兜內插來插去,用舌尖不斷濕潤嘴唇,這些動作在以前是不曾有過的。昨天朱啟明在路上碰到他,就發現了他神情不太自然,腳步急躁浮漂。朱啟明決定套問一下張嫻,是否家裏出了什麼事情?

還有,想起來了,今天張嫻播音狀態也表現異常——可以肯定地說,張嫻家裏一定發生了什麼。早飯時,張嫻在廣播一項學校新規定時,有兩個字明顯念走了聲調,“參差不齊”的“參差”都是陰平(cen)她念成了陽平,還居然把“呆板”讀成“áibǎn”。為了尊重大眾的習貫從1987年開始,“呆板”這個詞的讀音從“áibǎn”更改為dāibǎn。張嫻作為播音員不可不知道,那次一塊遊梁山,她高聲朗誦古文言體《水泊梁山記》,235個字無一錯紕,足見其發音功底。

朱啟明決定一問究竟。

“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朱啟明在晚自習間,將張嫻從播音室叫出來,當時她正在忙著編輯明天早上的稿子。朱啟明單刀直入、開門見山。

“什麼什麼事?我不懂你的意思。”張嫻故作鎮靜,但眼神飄移,微影幹幹。

“你和張老師都表現異常,我都看出來了。”朱啟明步步緊逼。

“我從昨天到現在天都沒看到你,你怎麼看出我的異常?嘿嘿,你搞什麼鬼。”張嫻粲齒強笑。

“是的,我沒看到你,但是我聽到你了,我能感受到你心不在焉;而且我可是看到了張老師,他的異常行為非常明顯。我不是故作高深,你也不要故作鎮靜,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好吧,晚自習後我告訴你。”張嫻終於鬆了口。朱啟明稍釋重負,仍然疑慮重重。

那是一個激情似火、燃燒大地的年代,一聲“支援邊疆,保衛祖國”的召喚,吸引了十幾萬年輕人奔赴邊疆。

?1965劉曉鶯和張子華同年畢業於山西理工大學附中,響應校方放棄報考大學而直接務農的“革命行動”。劉曉鶯和張子華也被卷入了這一股狂飆颶風之中。他們一行一百多個支邊青年坐了六天六夜的運送援越物質的軍用戰備列車,到了新疆吐魯番前麵的大河沿車站,又坐了五天的卡車穿越了茫茫大戈壁才到達塔裏木盆地的阿克蘇地區。在阿克蘇一杆旗人民公社休整了一個月,然後換乘卡車半天後來到阿瓦堤豐收三場的荒漠。

阿瓦堤豐收三場除了浩瀚無邊的沙漠、紅柳、駱駝刺、胡楊林、沙棗樹和野麻,一無所有。這些當年十五、六歲的少年,抱著行李鑽進了腳下剛挖出來的棲身地—地窩子暗自思忖:不知何時才能再回到故鄉。

在廣袤的大沙漠和肆虐的沙暴麵前,人的力量渺小而無助。終日的枯燥而艱苦的勞動,吞噬著人們的熱情和意誌,遠離故鄉的親人,更需要感情上的撫慰,一些支邊青年開始找尋異性的朋友。劉曉鶯和張子華從小青梅竹馬,同窗共讀從小學、初中到高中,在心靈饑渴的此時自然更加相互撫慰,張子華的父親是濟南中醫院院長,在****時期當院長就是“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因劉曉鶯有慢性胃炎,劉曉鶯經常受到劉子華從山東寄來的中藥。不久,二人的甜蜜愛情生活又闖進來一個叫蘭大海的青年,展開了對劉曉鶯的窮追猛打,劉曉鶯善良純真,當然傾心張子華刻心銘骨,開始不想傷害蘭大海太深,最後還不得不儼然拒絕進一步發展,但蘭大海還是不敢放棄,這讓劉子華大為惱火。

很快,**********的一打****運動的鬥爭狂潮也刮到新疆農場,大潮一來,泥石俱下。蘭大海被人舉報收聽敵台蘇聯電台廣播,受到了當時駐場工宣隊的審查,並對他進行了激烈的批判。第二天,蘭大海沒有出操,三個月一個酷暑的中午,維族放羊人報告在農場喀什戈爾河鹽堿河灘邊發現了一具白骨,——蘭大海自殺了!

是誰舉報了蘭大海偷聽敵台?是張子華。

十二年後蘭大海的聲音再次出現在張子華夫婦的視野,並受到多次恐嚇。據說蘭大海九死一生穿越沙漠偷偷潛會內地老家,百病纏身、窮困潦倒。張子華在蘭大海打來的恐嚇電話中表示了深深的歉疚。

當年,張子華在看到蘭大海被激烈批評,後來又聽說蘭大海自殺,內疚和自責讓他徹夜難眠,每每想到這個事就讓他錐心泣血,一個小報告卻導致這樣的悲劇,後來也聽說蘭大海並沒有死,才得到一絲欣慰,但是蘭大海卻永遠失去了健康的身體和應有的社會地位,而且無兒無女、孤苦淒涼。張子華也想用適當的“補償”以取得心靈上的安慰。

張子華是回族人,信奉******教,是虔誠的******。******一生中需要具備多種品德,耕耘今後兩世,以求安拉的喜悅,而懺悔就是其中之一的美德,張子華不認為自己的懺悔是美德,而是靈魂的救贖。?《古蘭經》“討白章”,“討白”就是指因觸犯了安拉的禁令而真誠地向安拉悔罪求饒。

張子華每當讀到《古蘭經》66章第8節,就由衷生起一種神聖感和純淨感——

“信士們啊!你們當向安拉真心悔罪,你們的主或許會免除你們的罪惡,並使你們進入下臨諸河的樂園。”

“人們啊!”你們向真主悔罪求饒吧,的確,我每天向安拉求饒一百次。”

並不乞求安拉真主的寬恕,而是通過自己的懺悔認清自己過往的罪惡、泯滅可能生起的罪惡。

張子華突然收到一封來信,寥寥數語:請準備一萬元前,用塑料袋裝好,放在縣醫院左側五十米處的石凳子下麵;如果你再報告,小心魚死網破!

一封徹頭徹尾的恐嚇信!張子華看完後,倒抽了一口涼氣,隨後一臉淡定:看來冤有頭、債有主,了斷的時候到了!張子華並不打算報警,更願意完成心靈上的救贖。

朱啟明聽完張嫻的講述,大致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內心感到五味雜陳。朱啟明從盤根錯節、恩將情仇中梳理出一條理性的法則:任何恩恩怨怨都是特定曆史條件下的產物,當這些特定的條件不再具備時,恩怨情仇已經失去了存在的理由。蘭大海如此執著複仇,是以消費自己生命時光的代價換取對曆史的沉湎,況且張子華也對自己的一時過錯從良心上深懇懺悔,蘭大海是個悲劇人物,也是一個可憐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