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淒厲的哀嚎聲在醫院的走廊內驟然頓響,整棟樓都被這颯然而起的鬼泣神號震得灰飛土揚,一隻窗前結網的蜘蛛因哭聲驚顫功虧一簣,頹然落地,噬臍而亡;一隻老鼠生下七仔正在施乳,被遽然哭聲驚厥斷奶,鼠寶寶嗷嗷待哺三日後一家八口慘遭滅門;一個結紮的男士血氣方剛剛上手術台,卒然哭聲心中驚亂,推開醫生搶起手術揮刀自宮,“一套老什子”隔窗扔出,連吠影吠聲、倉皇奔突的狗都不敢駐足嗅食;隔壁剛接生的一對孿生龍鳳,因驟然啼號,驚嚇過度不吃不喝三天後龍沉深淵、鳳飛九天;一婦科門診二八女娃月事不調因淒嚎一聲驚得三年不見“紅粉佳期”,樓後存放五百輛自行車,中間的一輛三輪車左右一晃蕩,左二百五、右二百五刷拉拉伏地披靡,驗證著世界著名的“多米諾骨牌效應”,可以成功推倒340多萬張骨牌的在吉尼斯紀錄上有,但左右互博五百輛自行車的隻會在牛菡萏的喉嚨底下才有。
如喪考妣、肝腸寸斷的哭聲讓聽者見哭興悲,禁不住酸心透骨,鑽髓拔腦,一時間整個樓道、科室、門診、病房、後勤,行號巷哭、傷心慘目、泣血稽顙、哀鴻一片。。
這到底是誰家死了爹娘?真是孝子一粒、賢孫一枚啊,在世風日下的當今,實在少有!
她是誰?她是牛菡萏!爹娘健在,翁婆安好——隻是因為她又生了個女兒!
在婦產室,牛菡萏大放傷聲、大放怨聲、大放恨聲,大放不平之聲,為何上蒼如是薄我牛菡萏?為何違我願、背我情,傷我心,捅我肝,劈我腦袋、砸我頭?
她在婦產室還沒下產床,呱呱一叫,一聽又是“寶貝千金”,牛菡萏晴天霹靂,瞬間被幾千年的五大哭神附體,這五大哭神是:“斑竹”娥皇女英、“撼城”孟薑女、“斷腸”蔡文姬、“鳥驚”林黛玉,她的魂魄變異是如此的順暢溜滑,就像當年妲己附體千年狐妖一樣銜接得天衣無縫,隻見她石破天驚一聲驚雷,淚如泉、聲如炮,驚天動地,天昏地暗,波濤滾滾,譜寫了一曲幽幽怨怨的新時代悲歌。
她沒有哭倒長城,哭倒了一位正舉著吊瓶在廁所“噓噓”的老大爺,她沒有“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萬朵百重衣”,但她抽抽噎噎,一把鼻涕淚兩行甩出去的鼻涕,滿病房亂飛,涼幹後光潔絢麗恰似盤絲洞,床前門後,桌子椅子可拉絲的,都扯出了光滑亮麗,山高水低;她沒有哭出千古絕唱《胡茄十八拍》,但把朱啟聰不給力的“茄子”胡亂忽扇了一百八十拍;她機靈一抖,一哭一歌,仿蔡文姬《悲憤詩》“旦則號泣行,夜則悲吟坐,欲死不能得,欲生無一可”,賦新版《悲憤詩》一首:蛋呀你不行,夜裏沒正精,要男不能得,生女不會停。她沒有哭出林黛玉的“落花滿地鳥驚飛”,但讓自宮爺們丟“一副”滿地血腥,從此走上了東方不敗的江湖邪僻之路。
牛菡萏生完孩子從醫院回來,讓朱啟聰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個B超醫師找出來,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為——什——麼?我給你什麼仇、什麼怨?
“道”上的兄弟查證後報備牛菡萏:姐,那個醫生在勞教所。
朱啟明進一步擴大了“喜來送”的廠區,將廠區的院牆向左右後三麵擴張十米,用鋼構骨架重建廠房,分為三大車間:精粉加工、粗糧加工、皮殼脫離加工、飼料加工。員工二十人,加工設備十台,動力設備十台,拖拉機三輛,輕型三輪車一輛。朱啟智的股份原來的三股怕被稀釋掉,便進一步投資仍然占有三股,在朱啟明的鼓動以廠為家、全員參股,二十名員工也隻有八名願意入股投資,不到百分之五。“喜來送”向股份企業邁出了革命性的一步。
朱啟明接到張嫻的電話:放暑假了,我明天大約上午十點左右到車站,去接我。
朱啟明不是一個熱衷於打扮的“偽娘”,他不喜歡時髦跟潮,不喜歡荒誕異化的奇裝怪服,那時候的青年標配是太子褲、夢特嬌真絲T恤、模子皮鞋、花花公子西褲皮帶,朱啟明認為這種“標配”就是天下無雙的憨頭一個,所謂“標配”就是“配標”,配挨一鏢!
“鐵達泥號”是朱啟明唯一的一件“時尚”服裝,圖案是:一個小痞子帶墨鏡,掛十字架披頭散發喇叭褲,皮鞋頭鋒利無比,他嘴夾煙拿著鐵榔頭在砸一堆爛泥,“鐵達泥號”由此而得名。同一係列的衣服還有“鐵達水號”、“鐵達氣號”、“鐵達鐵號”,無非都是拿著鐵榔頭砸水,拿著榔頭在空中亂舞,或者拿兩個榔頭對砸,他心裏好像很淒涼孤單,無助又憋屈,拿著“泥水氣鐵”撒氣,不知道他娘造麼?病態變態成這個“瓜”樣子,也不給娃送醫院瞧瞧。
朱啟明死都不會喜歡這種格調的文化衫,隻是張嫻說“這個好看”,他才有心沒肺地迎合說“你眼光真毒,我正想買它”,他真正的想說的是“這慫衣服是毒品,看見就想撕了它。”他每次穿上“鐵達泥號”就像和強奸犯押在一起,怎麼都愉悅快感不起來,但是他還是很悅目娛心,這來自於“心上人”張嫻看了這衣服怡情悅性,“心上人”歡快當然自己歡快,穿什麼已不再重要,穿啥衣服不都是為“悅己者容”,不過“悅己者”可能很多,任何人走在大街上都會有回頭率,隻是“率”的多少,不能為了博取素不相識的“回頭率”,帶一麻袋衣服在大街上替換,那就是“亂悅”了,就是對心上人的不忠,很多水性楊花、風流成性的男女大都是這個德行,出門不問“心上人”穿著儀容如何,而是用馬路上的回頭率來調控替換周期和搭配方式。後來朱啟明才知道當時張嫻說“這個好看”也是在對文化衫順口揶揄調侃,朱啟明情令智昏爽快買了下來,張嫻見朱啟明說“我正想買”還以為他真的很喜歡,盡然心上人喜歡我也就跟著喜歡,他歡心了我張嫻也就自然歡心愉悅,她和朱啟明“彼快樂我自然也快樂”的同理心下,因而也就“喜歡”起了這件“鐵達泥”,就這樣因為彼此的愛,壓抑了心中共同的厭憎,就陰差陽錯歪打正著地轉化成對“鐵達泥”的“喜歡”,“鐵達泥”文化衫的含義就被二人重新賦予的真摯純情進行結構、摧毀變得灰飛煙滅,再也找不到這個時代的頹態、病態和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