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啟明過上了“四點一線”的苦讀生涯:教室、飯堂、宿舍和圖書室,窮經盡到昔賢心,執卷猶聞惜寸陰。
每個月底回家看看父母,每周打一兩次IC電話和飛柳聊聊,告訴飛柳不要到學校來,我很好;學校已經批準了提前畢業的申請,要爭分奪秒抓緊時間修完學分。
朱啟明國慶節沒回家,元旦也說不來。趙飛柳每次打電話,朱啟明都說要考試,功課很忙,考完了馬上回家。
母親說:“妮,你偷偷去學校看看,他的功課到底真有那麼忙?順道給他帶上一瓶西瓜醬豆子。你這個三哥,在學業上要強,憋著一肚子氣;但飯要一口一口吃,哪能一口吃個胖子。不行的話,你把他給我押來,請假住幾天,我給他包幾頓餃子吃。”
“好,媽,明天禮拜天我去。”趙飛柳說。
因路上發生大堵車,到校時已是過午一點多,趙飛柳來到學校,神色匆匆直奔宿舍樓。輕敲宿舍門,是朱啟明舍友小趙,嘻不溜臉膛子叫“嫂子”;趙飛柳也樂聽其稱,不喜不嗔,“你朱哥呐?”“在教室吧,要不就在圖書室,要不就在診所。”
“診所!?咋回事?”趙飛柳芳心一抽噔,從包裏掏出來一些零食,上鋪的小李、小王、小馬噗噗騰騰全下來了,一片聲地說:“還是嫂子好,朱哥光讀書,從來不關心我們這些小兄弟。”嘰嘰嘎嘎戲謔趙飛柳。
“告訴嫂子,你朱哥咋啦?越細越好。”趙嫂子又掏出了幾包好吃的攤在桌子上。
於是,你一言我一語,數落起朱啟明的“滔天罪行”:早起晚睡,兩頭不見人,在教室也看不到他完整的臉,總是低頭看書做筆記。我們都忘了他長的啥樣了。吃飯的時候,最後一個去飯堂,即使這樣還掂著書,隨便搞點清湯寡水的吃點,有時飯堂師父都不給他要錢,反正剩了也喂豬。嫂子,你得管管他,這不得了,書呆子了,不過他考試也確實厲害,正在攻讀大二的功課;朱哥其實很聰明,校賣部生意不行,他給人家“麵授機宜”,生意一下子紅火起來,他去賣部買東西,都給他優惠。這幾天好像小有貴恙,老去診所。
好了,弟弟們,嫂子知道了,我給你們保密,有異常即可給我報告;我告辭了,這些吃的都給你們。趙飛柳越聽越火,提起小包包,氣咻咻地走了,篤篤篤的高跟鞋敲擊著寂靜的樓道。
趙飛柳決定先去教室看看,她路經魚池邊,水池中心不知何時立起一個雕像——“撒尿小孩”,顯然是抄襲了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百變”小尿童的造型和意趣。看著“小尿童”赤身裸體在大庭廣眾之下旁若無人撒尿的萌態,趙飛柳抿嘴眯笑。這個小男孩叫於連,傳說13世紀西班牙入侵者企圖炸毀這座古城,卻被於連一泡尿澆滅了點燃的導火索,挽救了整座城市。
趙飛柳的謔笑陡然變得沉靜,急火火的步履也變成悠然款行——她被小尿童的“泡泡”澆滅了心裏的三丈火冒!慢慢走、慢慢想、慢慢說,不要急躁。不要給朱哥額外施加情緒上的刺激,情態要春風化雨,口吻要柔綿淺淺:哥,功課要緊,但要注意身體,你要勞逸結合,要張弛有度。趙飛柳自我勸勉著走進了朱啟明的教室。
沒人。
趙飛柳飄飄兮若流風走向圖書室,趙飛柳以前來此陪讀過。
還是沒人。
診所?難道真去了診所?趙飛柳一路問詢,走向診所,拾級而踏,還沒進門,就看到了朱哥哥打著點滴,看著書,還在筆記本上寫寫抄抄。子曰:此萬世書癡之祖——說的就是我這個豬哥哥啊。
趙飛柳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痛惜,她唇瓣翕合,雙眸輕盈遊珠,花顏憂憂,金步搖搖,悄無聲息地走了過去,站在朱啟明麵前,如一翦秋水,月映潭心,如玉的模樣,清水般的目光,站在診所中央,光華萬丈,滿室驚豔!
朱啟明抬起頭,擠吧擠吧眼,慢騰騰,從兜裏居然掏出一副眼鏡,戴上,看看麵前的“傻白甜”妹子,想了半天:有美人兮,見之本不忘,今咋需想想!——一驚哈:“你怎麼來啦?”
趙飛柳柳腰扶風,婉婉蹲下,回履裾香散,飄衫釧響傳,纖纖玉手撩起朱啟明的雙手,雙蛾顰翠眉,滾珠戲開蓮,撲簌簌一串淚水泄出了那一潭秋水——
“哥,咱回家,這學咱不上了行嗎?”
朱啟明咯咯一笑,如一秋風長劍劃破了那一泓盈盈清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