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啟明返回道生工廠。
他向總經理劉伊美非正式提出了辭職請求,劉伊美大為愕然,眸光灼灼,爾後嬌波微微,輕歎一聲,然後說:“你是想好了?這可不是開玩笑——沒有你,道生集團可真的塌了半邊天哦!”
“我深思熟慮已經不是一年半載了,直到今天我才做出決定;我知道,道生集團的發展需要核心管理者,但決不會因為我塌半邊天,嗬嗬;如果真這樣,說明我們道生的管理體製就存在嚴重缺陷,是非常危險的;哎,我一路滾爬跌打裝,搞的頭破血流心力交瘁,最後的結局卻是妻離子散,嗬嗬,是偶然造化、還是必然命運的捉弄?奮鬥這十多年,卻越來越感到茫然,不知自己的心靈安放何處,是否走錯了方向,還是在正確的方向上放錯了心?想換一種生存狀態,隻求取心靈的寧靜。”
“我知道你淩然超世的價值追求,不是一朝一夕修立起來的,但是你現在選擇隱退是不是有點過早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內聖外王是儒家文化的精髓,你還不到四十歲,正值豪氣衝天大幹一場的時節,卻選擇出世,有些遺憾,也有點消極避世心態。你這十幾年的奮鬥無所謂對錯,僅僅是一個過程,如果你的心性光明,即使在錯誤的道路上更能閃現出你人生的光芒,你修習儒道釋多年,理事通達,比我明白的多,嘻嘻。”
“劉姐說的不錯,重樹一種信念,就意味著重構一種生活方式,在原來基礎上總是很難,刷新一次,重新塗色更容易。”
“你以後怎麼打算?”劉伊美問。
“我還沒想好,但回歸自然是我以後的底色——具體做什麼,看看再說吧。我前一段時間跟圓叔通了電話,他基本尊重我的選擇,但要等朗朗歸國,他馬上大學畢業了,讓他回來接替我。他說這是你們共同研議的決定。”
“是的,話是這麼說,培養管理人才需要長線,朗朗不可能馬上接替你的;那.....那.....我給你打三百萬到你賬戶上,這是你應得的;如果不夠,再給我說。”
“謝謝,姐。”
朱家屯村北龍崗大土丘,與清溪河之間的河套,有圓叔的三畝責任田產,朱啟明將這三畝地全部種了瓜。河畔如線,楊樹高挺,薰風襲掠,娑娑作響,聲音細密柔綿,恍如水撫絲、雲吹竹,天風吹葉香,碧水波蕩漾。
清溪河水緩緩流過,默無聲息,無聲訴說著永恒的故事,他見證過一代代歲月的傳奇,目睹了日複一日的星換鬥移,穿越過那不平凡,曆史和現實都給曾河水烙下了聒噪的特有的氣息,唯有河道不改,流向未移。今天,工業商業的大潮席卷著這位不老傳說的身形,早已沒有了昔日澄澈,時不時翻滾著垃圾和莫名其妙的氣味。上善若水,清溪河還是那條清溪河,依舊也在溫婉還在釋放著舊日的風流。
朱啟明從瓜棚下搬出竹製躺椅,這是父親生前使用的躺椅,自如延縮,高低可調,二嫂說死人的用過的東西都應該丟棄,燒了個球。朱啟明珍藏起來,用不到一個月,好好兒的,幹嘛燒掉,有錢也不能暴殄天物嘛!
他把躺椅放在河邊的一顆楊樹下,日頭正當午,豔陽高照,正是午飯時分,兒子呼延子淼還沒有送飯過來,一般情況十二點左右,子淼都會騎摩托車從潘家鎮送飯過來,都是家常菜,素食為主,都是呼延妙心親手做的。
為捯飭好這片瓜田,他已經做足了功課,開春後就已經向種瓜能手聚運叔反複請教。到如今三畝瓜田,碧葉青青,瓜香飄飄,也算是碩果磊磊,成就感十足,確乎出乎他的意料。
前天晚上,鄭白舟和張嫻來了;這讓他想起十多年前,那個落寞至極、沮喪至極的落榜之夜:霧騰露凝,月色如洗,遙視野景,冷風習習,悉悉索、刷啦啦、綠葉滾滾,新潮難平。自己走出瓜棚,遙望蒼穹,浩渺無垠,俯首大地,渾厚無邊,冰冷似鐵,長嘯喟歎:廿餘載青春易逝,我棲何處?彈指間又是十幾載,其間的經過了幾多波波折折,沉沉浮浮,酸酸甜甜,苦苦辣辣,現如今還是不知心棲何處?